她撓了撓額頭,眼神飄忽不定,躲藏著:“這,我是犯人啊,不合用。況且你這榻,這軟枕,被褥皆是單人的尺量,總不能我睡上頭,把你丟下來吧。”
他放下胳膊,單手撐住書案,上身壓迫似地前傾著怒道:
“你怎麼總是選擇性地遵守你想遵守的制度,選擇性地聽你想聽的話,我就偏偏是被摘出去,被丟掉的那一個!你要和他同生共死,你問過我嗎!”
她不明白他怎麼這樣惱怒,怎麼出此奇怪的話語,不是不喜歡嗎,送上門兒的親親也不親,這個人,真的好奇怪啊。
她只是睜著眼睛看著他。
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緩了緩語氣:“不睡就不睡,好心當成驢肝肺。”
他徑直躺去榻上,背對著她的方向,攏上被褥。
她不明白為何他言行如此相悖,但有一點她很肯定,他在吃戴黔的醋,狂吃。
“李焉識,你怎麼還在那兒鬼打牆呢。”
她挪著躍下書案,拖著腿走近,一屁股坐在地上,腦袋靠在他的榻邊,緩緩地道:“你知道戴黔為什麼叫二呆子嗎。”
“不是很想知道。”他一肚子氣,悻悻道。
“他姓戴……”
“我姓李。”
“我正說著呢你別打岔……他呢,在家排行老二,人啊性子軟弱,任誰都是打不還口,罵不還手,所以我便叫他二呆子。”
“說反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沒說反,他就這樣。小時候他爹訓他們兄弟兩個讀書,學打算盤,學算賬,學做生意,訓得很兇。他爹拿那麼粗的藤條打他,他哭都不敢哭,性子也越來越逆來順受。外頭的小孩兒,看他傻傻呆呆,便也欺負他。”
“所以你拯救了他,他現在來以身相許?”
“沒有,我能拯救誰啊我又不是菩薩。我雖然常常護著他,替他出氣,帶他翻牆逃禁閉,但是直到他全家搬離青州,他還是那個性子沒變。我也沒有想過,他還真的會回來找我。”
“那……你那娃娃親,怎麼回事?”他終於問出了自己一直耿耿於懷的那根刺。
“你真要聽?”她靠著榻沿,撓了撓臉,有點兒不好意思。
“難道見不得人嗎?”
“確實。現在算是見不得人了。”
“他還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倆就認識了。”
“不想聽了!”他攏了攏被褥,在心裡罵了他生平聽過的所有髒話。
“那是一個罪~惡的午後,風和太陽都……”她伸出一根手指來,高昂誇張地比劃著。
“說重點。”
她嘟囔著:“那天下午,我幫他翻牆出來逃禁閉,躲來我家後院玩兒。”
“我家後院養了一窩雞,他眼睛放光了,說沒見過,我便將圍欄放開,把他一頭塞進去了。”
“他呢,不中用,被雞追得哇哇哭,一頭沖出來撞上了架子上曬著的一簸箕苞米粒兒,踩著滑了一跤,苞米粒兒撒了他一身。你知道嗎,雞那眼睛都發光了,就把他給叨了。”
“完了他娘就來我家哭天搶地,找我爹算賬,非要把我賠給他。就是這麼個事兒。”
李焉識覺著有些荒謬,轉過身子來,挪近,疑惑地問:“雞把他叨了?叨哪了,怎麼就要把你賠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