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八卦一下,你先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哪?”
“她……是個很善良的姑娘。太容易相信別人,太堅守道義。吃了苦,受了傷也不說,像一顆鋼豆子,是不是很傻。”
他猶猶豫豫,終究是模模糊糊地勉強填塞了幾個不會引起她懷疑的詞彙進去。
她鬆了口氣,臉上掛上喜色:“那我和她不一樣。我受了傷是會叫喚的,我這腳崴了,疼死了。”
他還在自顧自黯然神傷:“是啊,你是你,她是她。我和她的故事已經結束……永遠不會重啟了。”
“喂,我說我,我腳崴了!你一點兒反應沒有?”
他拖著尾音,無可奈何地道:“我聽見啦,可我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替你處理吧。”
她望了望路,狐疑地道:“你這也不是回我房間的路吧。”
“回我屋裡拿藥油,給你擦一擦。”
他還在黯然神傷,默默傾吐著:“從前都是我追著她跑,她理都不理我,嫌棄我嫌棄得要命。”
她好奇地聽著八卦:“這麼嫌棄,那你怎麼追到手的?”
“因為……我使詐。”
他想起那些被她追著砍,拍得嗷嗷吐血的日子,臉上便不自覺地浮現出笑來。
她嘖嘖兩聲:“真看不出來,你這樣的正人君子,也會為了追個姑娘耍手段。”
“我不是正人君子。我也沒你想的那樣一身浩然之氣。”
她聽出了他的些許低落,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很正常啊,誰還沒點兒黑歷史了?我也殺過人,不止一個。若要細細究來,所謂行俠仗義,也是跳脫了律法,以行俠仗義之名去行以暴制暴之實。”
“可我們往往會嚮往這種行俠仗義,因為……噗!”
她噗了一口瓜子皮兒入另一個更鼓囊的袋中,在他的背上一顛一顛地想著,發髻一晃一晃地擺著。
“因為律法難以維護所有的正義,或者……律法根本便是不公的,制定律法之人,本便是出於維護自我的考慮才如此制定。”
她伸手又去捏了一枚瓜子兒,送入口中:“在模糊的邊緣,需要俠者。不公的律法,更應被推翻。”
他第一次聽她說出這樣的話,他一直以為在她的眼裡,這個世界是非黑即白的。
誠然,初出江湖的她確實以為如此,故而在清微山莊聽見他外勾內聯之時那樣難以置信,難以接受,什麼也不願多看,只想逃離。她就像是有強迫症,看不得白紙滴落墨跡。
她可以粗暴地判斷一張未用過的紙是否幹淨整潔如新,一張寫滿了筆畫的紙是否有故事,卻無法判斷,一張不慎滴落幾點墨跡的紙該歸於哪類。因為那時,她幹淨的前十五年裡,見得太少,思考太少,不懂這“出淤泥而有點兒染”背後的辛酸與無奈。
故而,初出江湖之時她對自己的要求很高,要自己做一個光潔的完人,可摸爬滾打久了,才明白身上難免沾染灰塵。
他低聲笑著:“聽起來,你像要去造反。”
她手剝了一顆塞進他的嘴裡:“我哪兒敢呀。我既沒有運籌帷幄的腦子,也沒有一莽到底的膽子,更沒有足以治世的文韜武略,我不過是個小人物,在保護自己免遭不公之餘,順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
“拔刀?以後別刀尖朝我就好。”
他很喜歡揹著她的感覺,雖然看不見她,但聽得見她的聲音,觸得到她溫熱的呼吸,他只想一輩子都別放手。
她煞有介事地搖晃著腦袋,很是得意:“那可說不準,你若有一日幹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我肯定給你紮幾個窟窿放放血。”
“再也不會了,李焉識哪兒敢哪。”
正說著,便到了他的房門前,他正揹著她無暇騰出手來。便道:“來,勞煩你推個門。”
門吱呀一聲,竟落下許多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