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機勃勃是用來形容人的嗎?你這狀元倒是水得很。”
蕭影向外走了兩步,透了口氣,沉沉凝望著今夜的月色。
他的月亮是否也在看著他。
他支著頭,雙目失神地傾吐心聲:“她有時候狡猾得像只狐貍,有時候又單純得像只繞著尾巴轉圈的小貓,有時候只知吃喝玩樂,有時候又像塊頑石砸不爛。我看不懂她,只覺得她好。”
“我徒弟不是你說的這些,她是個人。”他收回遠望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李焉識,他比自己想得還固執,“她好,那是她爹孃養得好,是我教得好。”
蕭影越是想起過往,越覺著李焉識卑劣,配不上她。
“你知道她受過多少傷,抽了多少手心嗎,明明體寒,大冬天也要練武,她還笑著跟我說出汗就不冷了,幾次凍暈在雪地裡頭。你當真不知她為何體弱嗎!”
“她小時候練輕功,運氣凝澀不穩,從懸崖上摔了下去,摔在崖底下躺了一整天我才找到她。”
“她臉上全是淚痕和血跡,身上爬滿了蒼蠅,當著我的面卻一聲兒沒哼唧,生怕我不教她了。她當真不會哭嗎?她拼了命地長到這個年紀,不是長來被你摧殘的!”
“李焉識,做人別太自私。我隱忍不說,是不想她遭受刺激。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長痛不如短痛,三日內,你若不能抽離善後,我必會告知她,身邊是怎樣一個禽獸!”
他愈說,愈是激動,自己拼死救下,和梁父秋娘一手呵護大的孩子,難道便要斷送在這個始作俑者身上?
他絕不允許這株掙紮著長大的荊棘之花被人無情踐踏。可他二人之間的恩怨,還不到計較之際,只能暫且周旋。
否則要了他的命,又有什麼不能?
他蕭影已是死過一回的人,換她周全,很劃算。
李焉識見他如此激憤,明白硬來討不到便宜,便只好低聲出言懇求:
“師兄,你便不能信我一次嗎?我一定用我的性命去呵護她。”
“男人的話,向來是不可信的,我例外。”蕭影平複了心潮,說道。
“我也例外!今後我若負她,你把我砍了剁了都行。”
蕭影冷哼一聲:“失言之人,不配再被信任。把你砍了剁了,哪怕是切了,她便能時光回溯到不曾心傷之時嗎?”
他深知,男人的諾言並不可信,沒在一起時千好萬好,到手了便棄如敝屣。更何況眼前之人劣跡斑斑,歹竹更出不了好筍。
“若真有那日,你把我切了也行。”他咬咬牙說道。
“三日,我只限你三日。你知道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蕭影說完,沒同他再囉嗦,便飛身離去。
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了。
李焉識捏著關節咯咯作響,他其實並不想得罪這位師兄,不僅因著心中的那份愧疚,還因為他是她的師父,她曾那樣喜歡他,他說的話,豈非殺器?
只是他從未深思過,她也過得這般艱辛。
同樣是命運的不公,自己是泥濘裡爬出來的鬼,她卻開出那樣的花。他生出的刺,她都紮向心裡,再奮力地向上夠。
他真的好去沾染她嗎?
李焉識,做人不能太自私。他想著蕭影的話。
“我自私?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若不自私,早活不到今日。我只發誓,會用一生去待她好,絕不讓她再受苦痛。這難道不是彌補昔年的過失麼?”
他紛擾的心緒再次平定,他又一次向下說服了自己。這些年,他都是這樣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