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拿著劍,一手攬過她的肩,死死卡住不由得她亂動,這才發覺她的身軀冷得發顫,不是已經用了藥了嗎?
“幹娘,我夫人身子不好,又淋了雨,我帶她先回去了,你們的家事焉識便不摻和了。”他恭敬地微微頷首,踏了一步,企圖帶著她就開溜。
“都別走。”
莊主看似平靜自若,那雙眉眼之間不見怒火,可言語之中卻威嚴更甚,誰也不敢再動一步。
梁驚雪並未因他的出言相助而感到慶幸或感激,反而更為害怕。她深以為李焉識是要把自己帶回去慢慢折磨致死。
因為,他眼裡的怒意燒得發紅,像要吃人,那不是假的。
她曾見識過他將軍府裡拷問的手段,卻從未見過他如此赤裸地顯露自己的情緒。
這是沒人了,不裝了嗎?
“都這樣走了,我豈不是要汙名永存?你說是嗎,林廷?”
梁驚雪又是倒吸一口涼氣,她的意思是在場之人都不能活著走出去嗎?
這其中,包括李焉識嗎?
若如此……或許出言攛掇,引得他二人相鬥,到時候再伺機脫身?
莊主轉向那具東西前撲跪的兒子:“小遊,從前不告訴你,是因為你年幼,娘親不想讓你因為有這樣一個父親而感到恥辱。”
“有你這樣的母親,我才恥辱!”
小遊跪倒在地,眼淚大顆大顆墜地,他死死捶著地面,激起塵土翻飛。
“你的母親,如今能活著站在你面前,你該敬佩她的勇氣,而非橫加指責。”
李焉識本來便對他橫刀奪愛氣不打一處來,如今聽他這樣顛倒黑白,實在沒忍住出言教訓道。
“你不是問我從前的事嗎,其實沒什麼不能說,是莊主一直瞞著怕你傷心,我只怕你若是聽了會後悔今日所為。”
小遊抬起頭來半是冷笑,半是痛哭:“後悔?我有什麼可後悔?這世界對我而言就像一場巨大的噩夢,一覺醒來,全都變了。”
“我也是有家的!”
“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那個家。”
嘶吼過後,他失魂落魄,緩緩開口。
“那時候我雖然小,可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這山莊原本是爹孃一道經營的,突然有一天便把我送去外頭。過了段時間,我高高興興回來,以為可以一家團聚,結果爹跟我說娘跟人浪跡天涯去了,這讓我怎麼信?信自己的娘與人私奔?”
“門派裡的師兄師姐疼我,替我去打探,毫無音訊,屁都沒有。”
“七八歲的時候,師兄送我回來,山莊裡竟是娘若無其事地在操持,還跟我說是我記錯了,是爹病死了,他孃的不可怕嗎?這是什麼家!這是什麼家!”
“這個鬼地方,我一刻也不願意待。”
小遊話語間隙,梁驚雪意識到李焉識此刻正聽著略分了神,扣著她肩膀的手有所松動,腦子一轉,決心趁其不備逃跑。
小遊還在自顧自失神道:“我一定要找到我爹,不管他是死了還是活著。我要一個解釋。”
“這些年,我走南闖北,漂泊異鄉,清微山莊的名氣是越來越大,可我爹的訊息卻是屁都沒有,就好像這個世界根本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上個月,我流落洛京,碰到幾個秋試的學子,他說我們這雜草堆後頭的院子鬧鬼,我便覺出不對。”
“鬧鬼?多可笑,這是我家!誰能想到清微山莊那樣恢弘堂皇的表面下居然還有個破院子,是我從前的家,我們一家三口住過的家!莊主,你好大的威風,好狠的心!”
“別動,否則我保不了你。”李焉識感受到手中的異動,扼得更緊,在她耳邊低聲道。
“比我爹死了更折磨的事是我爹還活著,但他變成了這樣,是我娘幹的。哈哈哈哈哈哈,這不可笑嗎?一家人……我呸!什麼狗屁一家人。”
“你該問問你爹自己,什麼叫咎由自取。”莊主一直默不作聲,聽見小遊的指責,神色哀慼地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