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他頭也不回,徑直推門走了。
李焉識鬆了一口氣。
他並不明白蕭影意欲何為,但此刻,他們暫時結成了某種穩固而吊詭的默契。
不過,他所說的不該有的念頭,什麼是不該有?
他不曾投機取巧,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打拼出來的,我李焉識問心無愧。
我從未站立過雲端,只不過是從汙泥裡爬了出來,只不過是現在活得像個人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衛,這就叫不該有嗎?其餘的,其餘的只不過希望天下今後少些紛爭,為蒼生故,何錯有之!
難道說,這個不該有,指的是她?
他想起今天自己那番沖出口的話。那是情急之言,作不得數,好在她也壓根沒當真。
他不由得拷問自己,真的是情急嗎?
沒人喜歡過他。
他也好像並不懂得什麼是喜歡,只知道她總是提溜著她那把破劍,在他心裡興風作浪,攪得他胸腔裡又酸又脹。
看見她開心,會一道舒心。看見她哭,會一道揪心。看見她關心別人,會不舒服。
說起容貌來,她不是絕頂的美人,但她那介於少女與少男之間的少年英氣,那份颯爽超然的氣度,那雙明眸裡不服輸的倔強,勝過萬千。
雖然有時很愛哭,雖然有時很愛生氣,雖然著實有些過分天真,雖然她好像確實有千般不好,但是隻要看到她,心中就說不出的踏實。
像饑寒交迫時的一隻紅薯,一個火堆,並非稀罕之物,但有她便有了支撐著自己活下去的可能。這種踏實,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
從第一次在煙雨茶樓下看到她,這種感覺就紮進了心裡。他說心嚮往之並非虛言,而她卻當他是個登徒浪子。雖然有對她身份的好奇,但更多的是想接近,探尋,這種奇妙的情緒從何而來
現在自己知道了。
但是自己,真的配嗎?
好,就算拋卻過往,只看眼前。
那,她的心意呢?她自己的心意呢?她那樣任心任意的人,難道誰能違逆得了她?
不拼個魚死網破,便是大吉。
他不想勉強。若兩心不能相契,說出來只會彼此都痛苦,倒不如看她平安此生,暢意快活,就夠了。
她喜歡自己嗎?好像不,對,最好是不。他和她要走的路,終究不同。
可是他又是多渴望她能夠回頭來看看自己,只要能看到自己,哪怕只有那一點點的喜歡,就足夠了。
他有些胸悶,堵得慌,推開窗子想喘息兩口,仰頭遙遙望著那一輪將滿的皎月。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開始嘗到了苦果最後的一點滋味。
這些年他的心一直在文火慢煎,但煎久了,他反而也能自洽。
這滯後的懲戒,才是最痛。
他沒有猜錯,這就是來自絕雲派的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