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歡喜,孤身天涯修)
烈日似火,射在乘風鏢局院落的青磚地面上,泛著白光耀眼得刺目。數十名鏢師趴在大堂門外,窺聽著裡頭打砸的動靜。
梁驚雪揹著包袱蹲在大堂房樑上,拔出劍來指著下頭的爹孃,怒氣沖沖:
“嫁嫁嫁,嫁什麼嫁?老梁老秋我告訴你倆,要我嫁給那流口水的小麻子,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秋娘急拉下夫君手裡顫抖的長刀,將怒不可遏的他按回主位上,軟著語氣勸道:
“阿驚,你便應下吧。踏破咱們鏢局門檻求娶者濟濟,可求娶的都是你兩位姐姐。也就是小麻子念著打小在書院裡的交情,願意八抬大轎把你娶回去。”
梁驚雪一躍而下,收了劍,看著這位向來待自己如親生的繼母,這話叫她實在難以置信:
“乘風鏢局就這麼缺我一口吃的?我總可以走鏢養活我自己吧!論武藝,放眼整個青州,除了我那沒臉沒皮的師父蕭影,誰是我對手?哪個賊匪敢劫我的鏢!”
正是仲夏,天氣燥熱,屋內悶得不透一絲風,幾人皆是怒火更燒。
梁父聞及此言愈發激動,捂胸怒道:“早知便不該叫你習武!爹孃這些年藥費賠得還少嗎?你如今兇惡名聲在外,又吊兒郎當,誰敢娶你!你還挑三揀四起來了?”
這話彷彿五雷轟頂一般,她唯覺足下不穩,呆滯地凝望手中青峰劍,過了許久才頹然嗤笑一聲:
“我……兇惡?若非為了護著我兩個天仙姐姐安心書卷,免遭騷擾,我何需不要命地習武!爹如今此話,我也要問一句,我,梁驚雪,當真是你親生的嗎!”
梁父登時心虛,答得倒極是硬氣:“你,你自然是我的親生孩子!若非如此,誰操心你的婚事?”
她冷笑:“倒真是給親女兒尋了門好婚事。你颳了鬍子嫁與他去吧!”
落下這一句,梁驚雪砰地一腳踹開大門,這才看見外頭圍攏著聽戲的眾人,尷尬皆懸於臉上。
得了梁父的眼色,眾鏢師擋作兩排攔下她。
“三小姐,聘禮都送到大門外了……”
“麻公子,啊不王公子在門外候著了。總不好叫街坊鄰居看笑話。”
梁驚雪怒意翻湧,捏得關節嘎嘎作響,正要發作,卻忽然聞得一陣淺淺酒香飄過。
一道懶散聲音自屋脊上傳來:“小麻子他流口水,你勤快點兒擦不就是了?”
聲落,白衣身影在眾人目光裡翩然落地。雖三十出頭,又是江湖浪人不羈打扮,卻神峻清逸恍若謫仙,正是她的師父蕭影。
也是她愛慕多年之人。
“阿驚啊,依師父看,你二人就是天造地設,”蕭影抱著酒壇子,悠悠開口,“雖說這小麻子他麻子多,但他頭發少啊。雖然他個子矮,但他腦門高啊。你長得漂亮,也不能阻止他想得美啊。”
梁驚雪:?
蕭影喝得醉醺醺,在懷裡摸了又摸,掏出塊皺巴巴的布來,往她手裡一揣:“來,師父送你的新婚禮物,以後給你夫君擦口水用得上。”
梁驚雪攥緊了手裡的破抹布,瞪著蕭影氣得牙癢癢:“好……我嫁……我嫁你個腿兒!”
抹布憤憤一擲,她足尖點地,輕盈躍上牆頭,叉著腰俯瞰眾人:“老梁,你不仁我不義!自今日起你便當沒我這個女兒!”
“你!你你!你這是要離家出走?走了你就別回來!”梁父捂著心口斥她,眼底卻滑過一絲竊喜。
“江湖再見!”
她憤然擲下這四個大字,飛身離去。
“老梁,你這逆女就交給我了。”蕭影將酒壇隨手往梁父懷裡一撂,亦是足下一蹬,縱身追去。
眼看兩人飛掠簷頭,身影匿去,梁父秋娘這對老奸巨猾的江湖夫妻這才換下滿臉憤慨,相視一笑。
十幾鏢師圍了上來,皆是松一大口氣,額手稱慶,隨梁父秋娘一道朝鏢局大門走去。
大門一開,送聘禮的車隊媒婆立在門口望見鏢局來人,皆重新打起精神,滿臉堆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