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頭學問極深,學問極大。”林奈得意誇耀:“要細講下去呢,足足能寫本書來!只說這醬料,我家裡有個小大姐,別的事不做,只替我做醬料!”
馮太太感嘆道:“林小姐做飯便似神仙做飯,吃到嘴裡要添壽數。”韓慕雪笑道:“馮太太,你要吃什麼只管點出來叫她做,做得了送到你家裡去!”
“啊喲,不敢不敢。”馮太太知道林奈是林想奇的女兒,聽了這話直擺手:“太麻煩了不敢的!”
林奈嫣然道:“我回頭做兩只拿手菜帶過來!馮太太,到時候一起來吃啊。”
馮太太心裡翻個大白眼,暗想左鄰右舍的,卻要跑到英家來吃?可她臉上堆出笑:“好!好!能嘗到林小姐的手藝嘛,那最好啦!”
說話間阿芬來請吃飯。英家人少,餐室擺著六人位的桌,平日足夠用了。今天韓慕雪坐主人位,右手邊坐著馮太太,林奈自向左手坐了。英楊於是尋思,捱著馮太太不好,捱著林奈也不好。
想來想去,英楊還是捱著林奈坐了,把馮太太身邊讓給微藍。微藍並沒功夫坐下,幫著阿芬盛飯遞湯。韓慕雪看她忙到現在,忍不住說:“金小姐,你坐下來吃飯,你也是客人呢。”
“喲,她不是客。”馮太太立即說:“你問問阿楊,她是不是客?”英楊剛把飯碗捧起來,聽了這話只得說:“她不是客,不是。”
桌上氣氛歡愉,林奈卻不高興,鼓著嘴說:“英太太,我也不當自己是客的,你說對不對?”韓慕雪最喜歡被人依賴著,聽了這話高興道:“你也不是客!這就是你家!”
林奈這才滿足,得意著瞅一眼微藍。微藍眼觀鼻鼻觀心,人坐得筆直,用筷子挑一粒米擱進嘴裡。
吃罷晚飯,坐在客廳裡喝過了茶,林奈向英楊道:“我要回家了,你送我吧?”英楊愣著不吭聲。韓慕雪雖縱著她,但當著微藍的面,她卻不偏向林奈。她伸手捏捏林奈的臉蛋笑道:“你要回家嘛叫司機送你,不要叫英楊送。”
林奈一急:“為什麼呀?”
“英楊要送馮太太和金小姐,”韓慕雪笑道,忽然想起什麼,抓著林奈手道:“你等下再走,我剛買了兩塊料子,你替我瞧瞧,是做京派的旗袍呢,還是做蘇派的。”
馮太太聽音見機,起身告辭。韓慕雪並不留,只叫英楊開車送,自己又送到院子裡,拉住微藍的手說:“金小姐以後常來,不必等馮太太的空閑,知道嗎?”
微藍含羞點頭,小聲答應。英楊冷眼旁觀,覺得自己再次看錯微藍,之前怕她脾氣冷與韓慕雪不投契,現在都是白操心。
這人要麼是液體,要麼屬變色龍。英楊想,完全的按需變化啊。
車子開出英家,馮太太先笑道:“阿楊,你姆媽蠻喜歡林小姐哎。”英楊透過後視鏡盯一眼微藍,後者正在看t風景。英楊於是說:“林小姐再好嘛,也是我大哥的師妹。”
馮太太呵呵道:“我看她人嘛沒進門,大嫂的派頭擺出來咯!論年紀金老師比她大幾歲罷?你瞧這頓晚飯,我們金老師忙前忙後,她坐著不動彈!舊式媳婦立規矩,那也是大嫂領著頭,不好這樣的吧?”
她說著又嗔怪英楊道:“小少爺,你心裡要有個數哦,金老師身世可憐,日後被人欺負了,你要心疼她哦。”
英楊無奈道:“馮太太放心好了。”
微藍卻握住馮太太的手,輕聲笑道:“馮太太,上回您咳嗽,吃了蘇州妙仁堂的楓露茶管用呢。這次我表哥從蘇州帶來幾包,今天匆忙沒有拿,明天給您送到府上。”
“那怎麼好意思?”馮太太高興道:“每回都麻煩你!講到蘇州想起來了,我有個遠房表妹嫁女兒,請我打一床蠶絲被子,我看上海的生絲並不好,還要請你陪我到蘇州走一趟呢。”
“那沒有問題。您定了時間,我陪您去就是。”
英楊聽她們聊的熱鬧,很感激微藍替他岔過話頭,不必再同馮太太談論家務事。
等到了馮家,馮太太意猶未盡,非要請英楊微藍屋裡坐坐,嘗她新收的上品官燕。進了馮家,馮其保正在沙發上抽雪茄,見到英楊又遞煙又遞茶極客氣,馮家的女兒今年十五歲,花蝴蝶般撲下樓,纏著微藍講東講西。
英楊不能脫身,只得陪著馮其保吹牛皮。馮其保問了特籌委的情形,道:“令兄是林先生的學生,前途極遠大,小少爺為何要在特籌委容身?那地方不幹淨!”
英楊笑道:“我這人散漫慣了,正經仕途走不好的,隨便找個地方打發時光罷。”馮其保道:“那麼小少爺可有發財的念頭?”英楊聽他如此坦白,便說:“正是是想靠政府跑些生意,才趟進特籌委的渾水。”
馮其保來了精神,問英楊要做什麼生意。英楊正在犯愁七號碼頭,便信口編道:“我弄了船芝麻,要從香港運到青島,芝麻進了上海,在等著排期出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