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男人光著膀子仰躺在病床上,極輕地嘆息了一聲,他伸手緩慢地從褲子口袋裡揀出一片輕薄的麵皮,“你的。”
涑雪默然地接過那面丨具,眉頭快糾結成一對麻花,“你還惦記著這個?”
侯爵幽幽地抬眼望她,嗓音低啞,“你……落在桌上,我拾來還你。”
涑雪揉了揉眉心,“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當時肚子上的傷口那麼嚴重你不知道嗎?都快沒命了還想著這個東西?”
侯爵平靜地呼吸著,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帶了藥,昨日還死不了。”
“拖到今日,可能會死。”男人徐徐補充道。
這個人的心是真的大……涑雪覺得交流十分困難。
兩廂沉默,待涑雪慢慢平複下心情,思路活絡起來才問出那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你為什麼救我?”
侯爵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時,我能求救的人只有你……”
涑雪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聽他繼續說。
“當時的情況很危險……你沒必要做無謂的犧牲,我救你亦是自救……”
“……看來你是知道了什麼?你和那個黑衣人有過接觸?”正常人很少能這般冷靜,涑雪的眼中多了一分審視,腦海中乍然有靈光浮現,“逸和公主出事的那晚……是不是你出現在皇宮打落了黑衣人的鈴鐺?”
侯爵將視線挪向天花板,似乎在沉思,微微抿著嘴唇,“涑雪……你,相信魔法的存在嗎?”
涑雪雙眸的溫度驟然直墜冰窖,寒冷入骨,“……我知道。”
覺察到她的異常,侯爵歪著頭看她,額上的毛巾滑落,他的聲音輕柔地近乎安撫,“我和你說說我小時候的事吧……
十三年前,也就是我十歲左右的時候,我的父親——曼德維公爵在母親病逝的三年裡一直鬱郁寡歡……直到那一日他外出打獵,帶回了一位來自異世界的女魔法師……我還記得那個女法師曾說,她在我們這個世界無法使用魔法,她想要回家只有找到神樹的枝葉……她還說傳聞中的神樹蘊含無窮無盡的法力,不受這個世界的約束……”
神樹的枝葉?會是黑衣人手中的黑色樹枝嗎?涑雪面色凝重,繼續側耳傾聽。
“父親很快就迷上了她……為了討她的歡心父親收羅來世界各地的寶物,甚至親自帶她雲遊四海尋找那杳無蹤跡的神樹……他們消失了六年,居然真的帶回了一片所謂神樹的樹葉……然後她用自己的血液還有一些奇怪的東西,激發了樹葉中的法力,煉製出了一種閃閃發光的粉末……她說那就是神樹的結晶,使用結晶再發動特殊的法陣,她就可以穿梭時空……但是她並沒有急著離開,那之後……她和父親舉行了隆重的婚禮。伉儷情深,父親決定與她一同前往異界,不久便將爵位傳給了我……或許是出於愧疚,他們最後陪了我半年時間,女法師傳授了我一些異世界的知識……她甚至告訴了我那個特殊的法陣還把多餘的神樹結晶留給了我,或許是希望等我有一天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的時候,可以去找他們……”
侯爵的故事說完了,涑雪仔細揣度他的神色,他看起來就像翻開了一本人物傳記娓娓道來,卻沒有一星半點的感觸……這不太正常,這是他小時候不太愉快的經歷,哪怕他對自己的父親沒有絲毫感情,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情緒掩藏的這麼好。就像他明明見到過她殺戮瘋魔的模樣,也仍然能和她談笑風生。
涑雪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從黑衣人和神樹,轉移到侯爵本人身上。
“那你為何不去?”涑雪凝視著閉目養神的侯爵。
“如果我沒有牽掛,留在這或去陌生的世界有何區別?”侯爵烏黑的眸子轉向她,眨了眨眼。
涑雪被他問的說不出話來,只好繼續發問,“那神樹的結晶你還帶在身上?”
雖然侯爵此刻蓋著薄被,但之前做手術的時候,她可是檢查過的——他上半身未著寸縷,腰帶也被解了,那滑溜溜褲子的口袋她也瞧過,只剩下一盒濕透了的火柴和一塊手錶,理應藏不住什麼東西。
侯爵看懂了她的疑惑,從被子下挪出左腳微微屈膝,這樣的小動作牽動了腹部的傷口,他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眉。
涑雪並未留意,她視線正落在侯爵的左腳上,男人彎曲著膝蓋,上縮的褲腳露出他骨節分明的腳踝,再往上一點她看到了兩圈透明的蠶絲結繩系在他肌理鮮明的腳踝上面,蠶絲結繩上掛著一個櫻桃大小的扁圓形青白玉瓶,半透明的小玉瓶中裝著淡淡閃耀的細砂,像是星子隨著侯爵腳上的動作而緩慢流動著。
他竟把東西掛在足上,若換做他人定顯得有些風騷,在侯爵這卻是恰到好處地表現為風流倜儻。
侯爵放下腿,優雅地重新躺好,“是當時那個女法師給我係的,她說除非我決定使用,不然任何時候都不要解下來,也不要讓人知曉這是什麼東西……我覺得不礙事,這幾年就一直戴著。”
玉瓶再次被褲腳遮住,涑雪慢慢地收回目光,她不懂這個男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任何與魔法師有關的東西,她都下意識地厭惡。
“涑雪你救了我……我也知道你很想穿梭時空去其他地方,我留著它無用……也願將它贈予你。”男人的眉眼輕揚,旋即露出一股極淡的微笑,“不過現在……我被幕府的手下抓捕,受了傷難以行動,需要尋求你的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