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黎和雪
涑雪不想吱聲了,跟隨侯爵去牽他那匹拴在山腳樹林裡的白馬。
這馬通體是純淨的雪白色,馬蹄上卻濺滿了泥巴,看起來似乎是奔波了一整天,怏怏地低頭吃草。那馬脖子上的鬃毛是淡淡的乳黃色,似乎看順眼了,涑雪伸手摸了兩把。
“走吧。”侯爵牽住馬繩,將另一隻白皙修長的手遞到她面前。
“你等一下……”她什麼時候說要跟他走了,不應該出了那道門就分道揚鑣了麼?
她想了想頓時又覺得十分懊惱,不自在地踢了踢腳,這才發現“大粽子”還粘在自己的腳踝上,非常地礙眼。她就蹲下身去拆那一圈圈的綁帶和紗布洩憤,結果才撕了幾圈就撕不下來了,還糊了自己一手黏膩的藥膏。
“這種藥膏需要三天才會凝固,內裡緊貼面板,你這樣是扯不下來的。”侯爵也矮下身,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腳踝。
涑雪感覺胸腔裡悶著一股氣,她強忍著。
兩人靜默了一會,侯爵彎下身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撲騰舉到馬鞍上坐好。
涑雪心浮氣躁,雙拳緊攥正想揍人就被他冷不丁的抱了起來,眉頭頓時擰得像一串麻花。
看坐在馬背上的少女雙目灼灼,還想將他推開,曼德維侯爵實在無奈地笑了聲,扶著她亂動的手臂,“別鬧了,他們要追來了。”
果不其然就聽見一陣人仰馬翻的雜音從後門湧了出來,樹林中的白馬就宛如一盞明燈,武士們舉著火把就滿臉猙獰地向他們的方向沖過來。
涑雪黑沉著一張臉,年輕的侯爵穩健地翻身上馬,將她環抱在身前拍起了韁繩。白馬看著文靜,蹬起腿來卻是飛快,要不是有些疲憊,將那些武士甩開是絕對沒問題的。
“放箭!放箭——”眼看白馬上的男女就要逃出生天,中年武士再也顧不上活不活口,命令手下射箭。
風馳電掣的箭雨颯颯的與他們擦身而過,侯爵嫻熟地駕馬左右奔走,驚險地躲過一隻只暗箭。
涑雪下意識攢緊了侯爵的衣角,瞄了一眼他身後跌宕起伏的火光。要是讓她坐在後面還能幫他把箭雨給擋了,這下好了,看他等會不被紮成馬蜂窩。
涑雪心裡正暗想著,沒想到前方地勢突然拔高,出於慣性她猝不及防靠進男人的懷裡,臉貼在柔軟的皮質外套上,一震一震的,還有他咚咚咚加快的心跳聲。
她挺了挺腰,轉頭看前方的路,他們一路在山腳的林子裡逃竄,有樹影遮掩才將後面的人甩開一段距離。可是現在都快跑上半山腰了,山路陡峭濕滑,馬匹不可能再跑的上去,他們現在要麼朝外面的田野跑,要麼下馬徒步登山。
田野廣闊,卻不易隱藏,更何況那些人也騎著馬,要不了多久就會追上他們疲憊的小白馬。
“下馬。”涑雪當機立斷,率先跳下了馬背。
侯爵似乎也是這個打算,他翻身下來果斷拉住涑雪的手腕,毫不猶豫就往看不清輪廓的山路跑去,對被拋棄的珍貴白馬都沒再多看一眼。
涑雪倒是回頭看了一眼,看著孤零零的小白馬被一簇簇火光漸漸圍住,還是覺得有些惋惜,腳力這麼好的馬確實少有。
被抓著手的涑雪下意識就是抽手,可她每一次發出要抽手的力道時,就被前面的男人用更大的力氣握住。
她是真的窩火,自己好歹是個魔女,什麼時候這麼狼狽被人類追著逃竄過?這些人敢來,還不是被她一手按一個,一按一個死。
侯爵彎著腰在半人高的灌木叢裡氣喘籲籲地給她開路,不知是不是乏累了,速度也慢了一點下來,但他仍然固執地抓著涑雪的手腕。
看眼前的男人背影像小山坡那樣起起伏伏,涑雪撇了撇嘴。算了,這次不殺便不殺吧……
不知道在群山中攀爬了多久,烏雲後的半弦月已經悄無聲息地落下了山頭,四周黑漆漆的,然而身後卻還有不少火光閃爍,涑雪都不由有些佩服那些人追蹤的毅力了。
一番折騰下來,頭上端莊的發髻早就東倒西歪,涑雪幹脆將麻煩的頭飾通通都揪了下來,那些價值不菲的珠寶被她隨意丟棄在雜草叢中。隱隱感覺到空氣中有了些變化,涑雪抬頭看了看越來越濃厚的黑雲,扯了扯侯爵的袖子。
“快下雨了,等會他們的火把被熄滅就更找不到我們了。”
“嗯。”前頭探路的侯爵大人回身看她,瞧著少女乖巧地跟在他身後又情不自禁彎了彎嘴角。
他終於松開了一直抓著涑雪的手,將身上那件質感很好的灰藍色皮大衣脫了下來,輕輕抖了一下上面的草屑,然後將涑雪的腦袋和上半身都裹了進去。
“皮衣隔水,穿著吧。”說完,身上就穿著單薄白襯衫的侯爵輕輕拉住她的手,又往前走去。
涑雪被他一系列的動作給搞蒙了,她扯了扯蓋在頭頂的衣服,鼻子裡滿是男人溫熱的龍涎香和咖啡味。她想把這件衣服掀了還給他,她說會下雨又沒說怕淋雨。
但抬眼看見他背上沒有一絲褶皺的襯衣上居然暈開了一圈殷紅,她本想扔衣服的手又停了下來。
他受傷了?自己居然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