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鐘聲
1945年1月3日,我們兩個去小鎮莫德林檢視結婚地點。沿湖走去,湖面上一隻白鵝在未結冰的水面上遊著。沒結冰的水面很小,它遊得很侷促。
“不知道天氣再冷,它會不會被凍住。”我正跟阿爾伯特說,想起那個地方很熟悉,“那裡像是我和父親吵架後跳進水裡的地方,後來我還試過從那裡下水,看能不能回去。”
“過兩天就要結婚了,還想著回去?”手被拉緊。
“我只是——”
“再想回去的事,和大白鵝一起凍在冰裡!”他佯怒道。
兩人大笑,隨後又經過了和父親度假時所住的屋子。屋子也早就不是旅館了,原來的主家大概已經搬離,現在是一所無人舊屋,好幾家難民擠在裡面。
我們走過這一帶,到了附近的一個生産戰鬥機零件的工廠,打聽了一番,在幾個正給飛機塗塗油漆的人當中找到了牧師保羅。他原本是莫德林小教|堂的牧師,現在周內都在這裡幹活,過年也不休息,週末才回|教|堂去。
保羅是個四十多歲的微胖男人,他放下油漆桶,用袖子擦了擦汗:“上校先生,您怎麼不在維也納辦婚禮?那裡的教|堂更大更漂亮,牧師們也不用幹活。”
“這裡是我們相識的地方。”
“好的,沒錯,《啟示錄》中說,人們不應該離棄起初的愛心。”他說,“只是我們的教|堂很小,而且鐘樓也壞了,只怕沒辦法在新婚入場和最後結束時敲響鐘聲。”
保羅下班後帶我們去教|堂裡檢視,聖所廳堂不大,但也能容納幾十個人。隨後又去鐘樓下面,發現樓梯塌毀得厲害,上面的鐘也搖搖欲墜。
“特殊時期沒人修理,我怕敲鐘的人會有危險,所以一直把鐘樓鎖著。”保羅指了指樓下門上的大鎖。
阿爾伯特頗有些不滿意,低聲問我:“要不要回維也納城裡?那裡教|堂多,又大又漂亮,也一定能敲鐘。”
“教|堂和鐘聲都不是必須的,”我說,“我在意的是這個地方。”
他撇了撇嘴,我又補充道:“有你就行,你是必須的。”他面露微笑。
後來我們發電報邀請參加婚禮的人,最後一份電報草稿他遞給了我,應該是給倫德施泰特元帥的。
只見草稿上寫著:“西貝爾結婚,邀請您來參加婚禮。地點)時間)。”
“咦,”我故意說,“怎麼沒說我嫁給誰?他會不會誤會?”
他倔強地不說話,我把電報內容改成了:“舅舅,我和西貝爾結婚,邀請您參加婚禮。”
晚上|我們在這裡定了房間住下,又給維也納的希爾德她們打電話,讓她們6號上午到這裡來,我們7號舉行婚禮。
“我們明天就過去!”希爾德說。
“怎麼那麼早?”我說,“別著急呀,因為地方偏僻,確定能來的也不到40個人,事情好準備。”
來得人少,阿爾伯特本不太滿意,但我反而覺得輕松。
“有人比我們急,”希爾德笑,“從你們離開前打過電話,諾娜媽媽就帶著曼尼到了維也納。我得趕緊把曼尼打包給你送過去,在這裡吵得我腦子要炸了。”
晚上9點多,希爾德等一行人就到了。幸好我們提前給旅館打了招呼,要不真的沒地方安排。
曼尼大老遠奔過來抱住我的腿,仰臉看著我,臉蛋上都是笑容。
“你們怎麼又提前了?”我問。
希爾德抿嘴笑,我低頭親了親曼尼,問他:“你有沒有聽話?是不是跟希爾德和弗裡德裡希叔叔淘氣?”
“沒有,”他很自信地回答,“曼尼很乖。”
“我的斯圖卡呀,”弗裡德裡希說,“昨天晚上3點鐘醒了,硬要坐我脖子上,讓我帶他飛飛機!早知道我不帶他睡了!”
“活該!”希爾德笑,“曼尼崇拜你是王牌飛行員,小臉跟著你轉,你自己陶醉起來,主動讓他跟著你睡的。”
曼尼又長大了,我抱不動,阿爾伯特把他抱起來,他伸長了手把我腦袋摟過去,嘴邊湊到我耳邊。
“西貝爾要結婚了嗎?”他悄悄地問。
“是的。”
“我可以當你的孩子。”他說。
我笑,點點頭。
“不當我的孩子嗎?”阿爾伯特故意問。
曼尼定住了:“可以嗎?”他問得很小心,他心裡蠻崇拜阿爾伯特的,但是在他面前不敢太放開。
“可以!”希爾德笑,“你可以當我們大家的孩子,我們都喜歡你。我教你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