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是另幾份檔案甩過來,上面是我沒有讀過的傳單內容,還有一副漫畫,畫著一個德國士兵一邊喊著“猶汰人是毒蘑菇”,一隻手卻伸得長長的,從猶汰人屋子裡拿出珠寶財物裝自己自己口袋。在這幅畫中的屋子背後,那一些樹的樹冠畫得虯結有力,有一種版畫般的紋理。
畫是沒有屬名的。
“是不是這張畫你參與過,快說!”審訊的警察吼道,“也許用點刑你就會都招了!柯利安。”
“用什麼刑好呢?”那個叫柯利安的人好整以暇地靠在牆邊,也許這樣的場景他見得太多,審訊一個年輕女性,本來也不需要什麼太多的手段。
我抬頭去看他。是他,是那個給我留下過印象的便衣蓋世太保,今天不再是便服,還是穿了黑色制服。他身材高大,尤其是手指骨節突出而粗大。是艾美爾曾經認識的那個人。
柯利安的身體極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他認出了我,不知他想起的,是曾經偶然間把我送到聖馬喬麗,還是我治療過艾美爾。
一個年輕警員跑了過來,把柯立安叫到一邊和他說話,那個年輕警員看了我好幾眼,我不認識他,但是看出了他的面容骷骼和蘭肯類似之處。他是蘭肯的哥哥菲利普·霍恩嘉特。
柯立安很悠閑地拿出一份檔案給他看了一下,菲利普臉色大變,他只是個普通警員,柯立安出示的檔案一定表明某種他無法幹涉的等級。菲莉普把帽子抓下來,垂著頭離去了。
而這裡,帕蒂已經把一根像是電棒的東西拿在手裡。
“等等,帕蒂!”柯立安說,“她在仁慈醫院工作,你認識沙爾勃魯赫醫生嗎?”
說完他緊緊盯著我,我甚至覺得他的目光在誘導我一定得說“認識”。
“是的。”我說,然後報上了沙醫生的電話。
“希拇萊先生下午可能要派海因裡希中隊長帶人來給我治療。”我補充說。
“得,我就知道每次都是這樣,”帕蒂說,“像抓沙子似的,開始一大把攥得挺緊,稍微調整一下手指,就總有一些從指縫裡溜出去,溜著溜著,手心裡就剩不下多少嘍!”
“趕緊去,不要抱怨了。”柯利安斥責他。
“您確定,完全沒有參與過萊溫教授的活動?”柯利安問。
“沒有。”
“那您會沒事的。”他安慰我道,他的語氣有些生硬,好像很少、或很久沒有安慰過人。
我坐在那裡,看著眼前白玫瑰組織的檔案。
“你的論文必須完美到,即使我的百年世仇的敵人看到,也不因為對我個人的仇恨而不透過。”
教授的話在腦海裡響起,我的心中一陣刺痛。我從來沒有想過他說這些話時,是真的在這麼想。他一邊參與著反抗活動,卻又在履行自己本來的職責,希望我順利畢業。
腳步聲響起,門開啟了,白發飄飄的沙醫生走進來。按這樣的速度,沙醫生是自己跟過來的,不是有人打電話叫他才來的。
“我必須馬上帶她走!”沙醫生剛一進審訊室就大聲說,“那邊還有一個黨衛軍將軍剛被他催眠在那裡,沒有人去治療,你讓那個將軍躺在治療床|上要怎麼辦?”
話音未落,他給了我一個眼色,我會意地點點頭。“是的,來得急,我治療室裡還有病人。”
柯利安無聲地打量著我們,他看到了沙醫生和我之間交換眼神,冷硬的嘴角線條很輕地動了一下,“那看來……是得讓您離開。”
“可是還沒有完全澄清,起碼要把供詞寫完。”帕蒂說。
“對了,還有論文!”沙醫生一拍手,“你在這裡把供詞寫完,我看看能不能見萊溫一面。剛才有個年輕警員傳話說您的論文正在萊溫教授手裡。”然後又湊到我耳邊說,“你和教授的事完全無關,懂了嗎?”
供詞只有短短幾句話,表明我對萊溫教授事毫不知情。
不一會腳步聲再起,我以為沙醫生回來了,卻看到海因裡希帶著一個集|中|營犯人向審訊室洶洶而來。那個犯人看到來往經過的蓋世太保和警官,腳下的動作越來越僵硬,就像走向刑場一樣,兩個腿越走越低,像是被魔法變成了橡皮泥。快到門口時,海因裡希一把拽住他,像丟垃圾袋一樣堆在門口。
“海因裡希大隊長,”柯利安向我看看,“恐怕需要您幫埃德斯坦小姐解釋一下——”
海因裡希在門口停住,一把揪過犯人丟進審訊室,把柯利安叫了出去,嘭一聲關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