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卻沒有什麼答案能夠給他,一個建議都沒有,甚至一句回答都找不到。
那一刻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壓在我的心上,封住我的嘴巴。
發掘一個人的內心,有什麼意義呢?把一個人領到內在黑暗面前,見證自己的撕|裂,有什麼意義呢?
這是一個國家的錯誤,一輛列車開向深淵,就會帶著整車乘客一起毀滅。我們在意某一個乘客在車上有沒有抽煙,又有什麼用呢?
“我覺得很抱歉。”我說。
路燈上的亮光慢慢變暗,這是快要宵禁了。剛才注視路燈的弗裡德裡希回過頭來,“不要這樣說,西貝爾。戰爭是男人的事。”他從未像今天這樣敏銳,明白我為什麼而道歉。
他向我笑了笑,不再討論這個話題。我們在路邊等車,可是公交車總也不來,出租也沒有一輛。車也比往前難坐了好多。後來我們去了地鐵。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聊天。我心中的不安仍在。
下了地鐵,離佈雷特爾街的我家還有一段距離。他陪著我走,又對我說:“我說了,戰爭是男人的事,如果真有答案,尋找答案也是男人的責任。”那一刻,他的口氣像一個突然間長大的了人。
我看見我家樓下書店了,他們正要關門休息。
“再見,早點回家。”
“我真的想再看一次那個電影,也許會有幫助。”他說,“不知道晚場還有沒有?”
“你看不到的,”我微笑,“那個故事,是我編的。”
他愣了一會,慢慢露出笑容,後來直接大笑起來,“你真棒,我完全信了!”
這天夜裡,我被電話鈴吵醒。我從臥室爬起來到客廳接電話,鐘表上時間是2點多。接了電話,是弗裡德裡希。
“你這通電話真的太晚了,又出什麼事啦?”
“我要回聯隊了,告訴你一聲。”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清醒,又是一直沒睡。
“那也可以明天早上告訴我呀!”
“明天一大早我就走了。”
我清醒了,“是出事了嗎?為什麼這麼早回?”
“也算是吧,今天我回父母家收拾東西,聽說一個戰友陣亡了。雖然不是同一個小隊,但和我也認識。而且,即使沒有這件事,我也要回去了。謝謝你些天一直在幫我,讓我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沒有真正幫到忙。”我解決不了他的問題,那不是我的力量可以辦到的。
“你幫到了,”他說,“你關心我,耐心聽我說話,想盡辦法讓我承認自己。現在我看清了,可以做決定了。無論能不能上天,我都要回聯隊。我的戰友還在那裡,我會和他們一起。”
我沒有再提出任何反駁。因為我突然感覺到,這次治療不只是我在幫他。對於未來,我這個“知道太多”的人總是容易看不到希望,陷入悲觀。反而是活在局中的人給我提供勇氣。
過了一段時間,某天放學後,我到科雷格公寓,取了那本被弗裡德裡希“蹂|躪”得不成樣子的心理學論文兩則,去見希爾德。
我們約在電影院旁邊的餐廳。到的時候,希爾德和馮·毛奇伯爵坐在一起,很認真地聽他說話。
一名40多歲的女侍者端上來兩杯像可樂的德國汽水。現在的年輕男人都上戰場了,侍者都是原本在家的女人出來做事。這家飯店檔次不算最高,僱傭的是上了點年紀的中年女人。
“不是點了三杯麼,我告訴你還有一個人要來。”希爾德說。
“不好意思,可樂很緊缺,優先供應給了先來的顧客,”侍者說,“我們還有芬達汽水。”
希爾德臉上閃過不滿。我正要上前說話,卻聽她用很柔和的口吻道了謝,然後向我解釋:“物資不足,最近這款新出的橙味芬達也不錯,你要是不喜歡,我的給你。”
我帶著驚訝坐下來,以她往昔的脾氣,早就對侍者表示不滿了,一旁的馮·毛奇伯爵贊賞地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