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我都一直戴在手上,早上也沒特意摘掉,怎麼就不見了呢?
在包裡找了半天,把生病同學的床鋪、醫院洗手池都搜了遍,還又回到工廠去檢視。都沒有。絕望之下只好給科雷格打電話,也許阿爾伯特還在他那。
他肯定會生氣,這是他母親留下來的戒指。我真的是……
電話接通了,科雷格顯然剛剛還在和人說笑,我聽到他拿起聽筒後帶咳的尾音,“怎麼了?阿爾伯特……這會不在呀。”
“我,我……”我不確定要不要跟他說。
“西貝爾,怎麼哭起來了?遇到什麼問題了嗎?”科雷格忙問。
片刻之後,聽筒換了人,阿爾伯特焦急的聲音傳過來,“我剛在不在旁邊。沒在工廠受傷吧?已經下班一個多小時了,怎麼這時候還沒回家?”
我把戒指不見的事告訴了他,再三地道歉。心裡一陣陣懊悔,我怎麼會這麼不小心?昨天洗手帕就應該把戒指拿下來,——唉,最近就不應該戴著。
而且,我們剛剛見面,竟然出現這種情況,在我看來是一種不好的“預兆”,會不會表明有什麼“事故”發生?
“原來是這樣,別擔心,”阿爾伯特語氣放鬆了,“我還要在醫院一會,科雷格還有兩個檢查才能出院。如果你不想在家等,就過來找我?”
他如此輕描淡寫,使我不敢相信。但他再次保證沒關系,讓我過去找他。
一路上忐忑不安,到了科雷格的病房,遠遠地就見他們兩個站在走廊上。科雷格在抽煙,面對我,阿爾伯特扶著走廊的窗臺站著,背對著我。即使周圍有不少軍官和達官貴人,他們兩個的身影也很顯眼。
有一些護士踩著輕快地步子來來去去,但路過時也不忘向他們多瞧上幾眼。
科雷格正在說:“你看,想求婚,悄悄把戒指拿回來,卻把西貝爾嚇得哭了。你就說,你今天晚上回去,會不會睡客廳吧!”科雷格看了我一眼,眼睛帶著笑。
我一下釋然了,原來是他悄悄拿去了。阿爾伯特還沒發現我。我向科雷格做個“噤聲”的手勢,慢慢靠近。
而且,還要求婚嗎?我以為他之前把戒指那樣給我,我也戴上了,這就算求過了。
“她不會生氣的。”阿爾伯特說。
“這麼確定?”科雷格沖我眨了眨眼,“你最近有點自信心膨脹了,女人生氣可是很難哄的。”
“怎麼會呢?等她來了,我告訴她沒關系,然後說到首飾店挑選一個新的。路上|我們先吃飯,到飯店我就向她求婚。她一定會高興。”
“唔,她可能和別人不太一樣……”科雷格有點忍|不住了,沖我咳嗽了一聲,使了個眼色,好像在抱怨:我已經很努力在沒話找話了,還要瞞多久?
“是的。你不知道,她……很好。不僅是我愛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像你一樣的朋友。可以把很多事告訴她,她都能明白,也能理解我的選擇。有些姑娘你跟她們講不清楚,她們的思維和我不太一樣。但她都能瞭解。我很幸運。我曾經覺得自己失去家人了,雖然有好朋友,但總歸沒有自己的家。但現在,我有一個家了,我無論在外面遇到什麼,都可以回家。
“快樂的事我想讓她知道,她要是笑起來,我整個人都跟著被照亮。不好的事我也能告訴她,她不會嫌我做得不對,她會明白我的苦衷。你知道嗎,那天我從東線回來,看到她,在郵筒旁邊拿著給我的信,那雙深綠眼睛裡原本因為擔憂我的安危而含著淚,然後看到我出現了,那眼裡瞬間充滿了喜悅。我不知道怎麼形容,但你看到有這麼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念著你,你就會覺得……還活著。你懂嗎?感覺自己不是從東線回來的行屍走|肉,我還有價值,有活下去的意義。你是有家的人,你一定懂的。”
薄薄的一層水氣湧上眼眶。奇怪,這些平淡的話,像一朵雲那樣輕飄飄的,可是卻突然發出閃電,擊中了我內心深處某個地方。有些句子似乎是我極力想尋找表達的,現在被他說了出來,準確得好像我的想法飄到了他腦袋裡。
我控制自己,很慢地眨眼,讓那些打轉的東西不要溢位來。
科雷格開始還在笑,後來不笑了,定定地聽阿爾伯特把這番話說完,手從側面重重拍了他的胳膊,“慚愧!我是有家的人,但感情上的有些事,也是從你們這裡才體會到的。”然後沖我點了點頭。
阿爾伯特意識到了,回過身來,看到了我。
“你,你都聽到了?”他忽然結巴起來。
我點點頭。
他侷促不安,好像秘密被發現了,臉微微泛紅,“我原本想了很多話,打算在餐廳向你說的,不知怎麼就……”
“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向他說,“我在這裡有了家,這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