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上)
我坐直了身體,豎起耳朵聽著。
阿爾伯特握住我的手,向格子帽搖頭。
“連您也不知道嗎?”他說。
和他同一側座位的灰大衣男人接了話,“還能到哪?不是波蘭嗎?”
格子帽馬上轉向灰大衣,壓低嗓子,“上帝曉得,有沒有到波蘭,我們那個猶太老鄰居天天打聽,說自從兒女走了,就再沒有過訊息。”
“打聽什麼!到哪不一樣?早晚都得全部驅逐!”灰衣男人坐直了,整個臉從大衣裡伸出來,大聲說,“他們害得德國還不夠嗎?上次戰爭中……”
咒了好一陣為了和平我們就讓他別說太詳細了),他情緒稍稍平緩,對我和那位孕婦說:“不好意思了,我當年也參軍,當了個小軍官,知道了不少事。”從包裡拿出一個紙包,開啟是三明治,自己咬了一口,一邊解釋,“剛才車站裡的少女聯盟給我的,一個金發小姑娘。多好啊,現在雖然是打仗,生活可比那些年好多了。”
“那到也是。”格子帽點頭。
灰衣男人向我們道:“幾位看起來都是好家境出身,哪裡知道沒吃沒喝的日子。”
“怎麼不知道?”弗裡德裡希接話,“我小時候也有好幾年冬天一直吃蘿蔔,我們媽媽還說,要不是那幾年沒吃的,我還能長高點。”他大概1米7,作為飛行員其實挺合適的。
車裡安靜下來,大家似乎都想起了以前的困難。我記得阿爾伯特少年時代也是很窮的,他父親早早去世,母親教鋼琴勉強維持生計。
灰大衣看了一會阿爾伯特和弗裡德裡希說,“參軍的小夥都是好樣的!我兒子也參軍了,最近才升了少尉!我告訴他,你老爹當年就打過法國人。你也要好好打,別給我丟人!剛佔領法國的時候他發照片回來,還摟著個法國姑娘。我回信給他說,玩玩算了,別給我帶個法國媳婦回來!萬一生出孫子是慫包怎麼辦?”
弗裡德裡希和格子帽都笑了。
“咦,您怎麼沒參軍?您逃了兵役嗎?”灰大衣懷疑地盯著格子帽。
“哪有,哪能?”格子帽無奈說,“我在工廠上班,軍工廠。”
“哦哦,好好。”灰大衣點頭,“都是為了帝國效勞,您也辛苦了。”
乘務員又一次敲門,送來了些熱飲,說是代咖啡飲料。格子帽幫他妻子拿了一杯。
我拿出剛上車時乘務員送的兩塊蘋果餡的酥餅。阿爾伯特似乎有潔癖,車上的食物碰也不碰。只拿了三份報紙。
我嘗了一口酥餅,太甜了。飲料的味道像焦大麥茶,也不太好喝。
那孕婦慢慢啜著飲料,眼光卻飄到了桌上,瞧著蘋果酥餅。
我把沒吃的那一塊遞給她,她看了一眼丈夫,道謝後接了過去。聞了好一會,咬了第一口。又吃了一口,剩下的用手帕包了,放到了衣兜裡。
我把頭伸到阿爾伯特那邊,看他的報紙。
頭版上是元首發表宣告,重申與克裡姆林宮的友好關系。這時候東線還沒有開始打仗,德國與蘇聯表面上是盟友。阿爾伯特仔仔細細讀了全文。又翻到軍事版面,最近沒有什麼軍事行動,他很快看完,把報紙給了我。
“一個趁燈火管制期間搶劫的人被判處歹匕刑。”格子帽唸了標題,嘖嘖幾聲,“搶東西都要歹匕刑了,我猜搶的不是一般人,肯定是大人物。”
“您別瞎猜了!”灰衣男人指著報紙,“裡面說了,不是大人物,就是普通人。沒什麼內幕,明明白白,元首的意思。戰爭時期,大後方不安全怎麼成?就得嚴厲打擊這些小罪犯!不管什麼罪,歹匕刑起步。”
“上帝保佑德意志。”格子帽的妻子唸了一句。
“可不是嗎?德國就應該是德國人的。”灰大衣繼續沉在報紙中,喃喃說著,“做得好!什麼這種族,那種族,都給我回自己國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