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婭
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很忙碌。我有寫日記,但一直沒有給阿爾伯特寫信。我也沒有找海因裡希說的那個人去學瑜伽,對於開發所謂超能力,我的熱度同樣消退了。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一個月以後,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是穿越來的。以前的記憶逐漸不那麼真實,似乎只是一場夢。而身邊的現實卻越來越逼真,我適應了新的日常。
“美麗聯盟”的活動確實豐富,有時候週末要幫前線回來計程車兵縫補衣服,有時候看電影,有時候讀書。
這一天看新聞片。這個年代沒有電視,新聞影片都是用電影傳播的。外面電影院就有,學校裡也有地方組織觀看。
今天的內容是剛剛結束的法國戰況,黑白畫面裡,大街上行進著一排排投降的法國士兵,路邊的法國平民和德國士兵一起,向投降的法國人丟東西,咒罵他們。
結束後,一個女同學大聲說:“你們看到那些黑色的人了嗎?真可怕,看得我想吐!幸好後來畫面裡出現我們計程車兵,我才能繼續呼吸。我們可不能讓這些人侵略了我們的國家!”
“不會的,德國士兵會消滅他們,世界絕不能掌握在這種人手中。”說這話的是美麗聯盟的學生主席希爾德,一個大四女生。
她個頭高大,聲音洪亮,一邊指揮著其他人收拾放電影工具一邊說:“和英國的空戰也持續了一段時間了,下次我要找一部空戰的新聞片來。真不明白,英國人怎麼還不投降?他們的政|府早就被猶|汰人控制了,英國人應該拋棄丘|吉|爾!他本質上是猶|汰利益的代言人。猶|汰人是萬惡之源,世界上所有的戰爭都是他們挑撥的。”
這些熟悉的話我也經常在廣播裡聽到,是納|粹宣傳的核心內容,也就是德國不是侵略而是自衛,壞事是猶|汰人幹的。
“西貝爾,每次討論您都不主動發言。”希爾德點我名。
“呃,您說的挺對的。”我說。
“怎麼對?哪裡對?”她挑起眉毛盯著我。
“就是……英國人可能不會很快投降?”
“為什麼不會?”
我不是順著你的話說的嗎?你也知道他們堅持到現在不願投降,更何況這才哪到哪?仗還要打5年呢,最後投降的是誰,我敢說嗎?
使勁想了又想,“因為他們也要保衛自己的國家,當然,這是被洗|腦的結果。您也知道的,政|治宣傳。”
希爾德不甚滿意,勉強點頭,然後面對大家說:“她說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們和英國人原本可以是盟友的,盎格魯撒克遜人也是日耳曼人的分支,有共同的祖先。更何況英國這些年是反猶|汰的,因為猶|汰人背信棄義!英國幫助猶|汰人複國,他們卻在當地殺害原住民。英國人約束他們,他們反而……”
她說了很多,我也沒記清,聽著似乎也有理有據的,我根本無從判斷真偽,不得不感嘆政|治局勢真是一團亂麻。大腦裡正天馬行空,希爾德忽然問我:“上次學習元首的著作,您的感想還沒交給我。”
她又想起這茬了。前幾天一起學習希|特|勒那本奮鬥史,這部七百多頁的大磚頭可把我害苦了,啃了整整一週。後來參加小組討論時私下問了別人,發現傻子竟是我自己,他們都沒怎麼看,只是選一段隨便讀讀交差。
“不是口頭表達嗎?我當時是發言了的。”我說,“我記得很清楚,我說的是元首的讀書觀,他提到,有些學問很高的人只是收集知識,卻並不知道如何讀書,如何從書中獲取對自己有用的知識。這些人不懂得學以致用。”這是我從那幾百頁的偏見、仇恨和胡言亂語裡好不容易找到的一處有用的觀點。
“其他同學事後把讀後感寫成文字交給了我,”希爾德掃視其他人,那些人都低下眼睛不看我,也不知真假。她繼續說:“再加上您集體活動記錄本來就少,所以最好把書面總結交上來。”
她頤指氣使的,我想表示反對,但又見其他人都很順服。只有一個紮辮子的女孩偷偷向我眨了眨眼,吐了一下舌頭。我也向她偷笑了一下。
好不容易熬到活動結束,我走出校門,經過學校對面的貝貝爾廣場時,停了下來。最近我強烈感受到,第三帝國的等級觀念非常嚴重。軍人、官員這種穿制服的,還有學校裡有教授博士頭銜的,都高人一等;在學生中間有職位的也能隨便指揮普通學生。整個國家就是一個大軍營。
也許是俾斯麥用鐵血手段強行捏合了原本一盤散沙的德國,所以鑄造了這種民族性格吧,我用心理學的觀點想著。
“以前,他們就在這裡燒書。”我聽到背後一個女聲說,回頭發現是那個辮子女孩。
我有些印象,大概希|特|勒上臺不久,就禁了好些書,還燒了許多。竟然就在這個廣場。
“海涅、薩特、海倫·凱勒……所有不被允許的思想。”她平靜地說,望著虛空。
順著她的目光,我彷彿看到了畫面。學生們叫著、跳著,向火堆裡扔書籍。熊熊大火有兩人多高。妠|粹官員和蓋世太保站在旁邊,表情贊許。
“我叫米婭。以前我經常坐在最後一排,也不愛發言。那時候希爾德總點我的名,現在我安全了。”米婭微笑,“因為您來了,每次坐在最後,把我的位置搶了。”
我們相對笑起來。
“‘現在他們燒書,將來他們也會燒人’。”她歪著頭沖我眨眼,“西貝爾,您的名字來自希臘詞,是女巫、女先知的意思。很容易被焚燒的那種人哦。希爾德的父親在軍需部工作,不要和他們明著作對。”
“我會離火遠一點的。”我謝了她。
沒幾天,我和米婭熟了起來。她是學文學的,住處離我家只隔兩條街。所以放學經常一起回家。
“你比較與眾不同,也許希爾德嫉妒你。”她說。
“嫉妒,我?”不會吧,希爾德高大豐滿,一頭金發,典型的日耳曼美女。老爸還是妠|粹官員。不過,要是比老爸的話,學問上|我父親可不輸誰,我暗自想。
“你不覺得自己不一樣嗎?也許正是這樣她才嫉妒。你天性如此,不是故作姿態。”米婭看著我說,“你的發型,衣著,眼神表情,和人說話的語氣,甚至走路的姿態,都和其他女孩不同。——她們有時在背後議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