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貝爾
1940年7月的一個下午,西貝爾和父親在湖中劃船,發生了爭吵。她一氣之下跳進水裡想自己游到岸邊,差點溺了水。
當她被人拉出水面以後,就不再是原來的西貝爾了,而是我。
一雙胳膊把我抱進屋子裡,我那帶水的耳膜裡充滿著奇怪的音調。
屋子裡的壁爐前,小桌上的黃色大木盒也在講話。那臺臺古董級別的老舊收音機,裡面傳出一陣陣人吵架一樣的激昂語調。哦,是德語。
而壁爐上方的牆壁上,則是一副大肖像,一個穿著棕黃色制服、有小鬍子、還帶著紅底黑字袖標的人,雄心勃勃地望著遠方。
窗外吹進一絲微風,我打了個寒戰。
身穿灰綠色軍裝短袖的年輕德國人關掉了收音機,在對我說話。我稍微“調節”了一下“焦點”,好像收音機對準頻道一樣,聽懂了他的話。
“我們師有人受到了元首的接見,他們把愛樂樂團講到勃蘭勃堡門來講奏,”他說,“只不過,我急著趕到這裡來,就請了假。”
我這才意識到他剛剛關掉的收音機裡是關於在“法國得勝歸來”的德國|軍隊的新聞。
這是1940年的夏天,這裡是維也納郊外的一個小鎮。但現在它並不屬於奧地利,而是屬於德意志第三帝國。
我回到房間裡換衣服,在穿衣鏡裡,出現了西貝爾的面孔。
是她。穿越前,我看到的就是她。
那時我到奧地利旅遊,來到維也納郊區的一個湖邊小鎮莫德林。霧氣朦朧,我跪在水邊,向水裡的兩只天鵝丟去幾塊麵包屑。天鵝把麵包叼走,我低頭向水裡望去。
水面上映出了一張臉。深棕的頭發,暗綠色的眼睛。五官立體,但又不是典型的日耳曼人模樣,線條更柔和些。模樣裡有一點點我的影子。
我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移動,卻發現身處的位置全變了。我分不清這是哪裡,好像是一片虛空,一片雲霧,或在水中。
畫面到來。
紅底黑字的萬|字旗,一列列計程車兵……
炮聲,裝甲車前進的履帶聲。
人們慘叫聲被空中俯沖的戰鬥機聲淹沒。
“偉大的元首,萬歲!”歡呼聲像怒濤一樣席捲而過。
無數畫面和聲音劃過腦海。
綠色的、毛玻璃一樣的視野。水剌|激著我的眼睛和鼻子。我奮力向上,尋找空氣。
“西貝爾,西貝爾!”有兩個遙遠的聲音在叫。
混亂中,一隻手牢牢抓住我的手腕,拖著我離開了水面。微風一吹,冷得直打哆嗦。不過隔著衣服,我感覺到一雙胳膊把我抱起來,我感到了暖意。
那是阿爾伯特。
腳步聲在外面徘徊。我開啟門,他猛然停住腳步,打量了我一會,不知想到了什麼,耳朵邊沿慢慢地紅了。
“沒事就好。”他低下頭說。他衣服濕了大半,水從軍裝褲角滴下來,地板上聚成一片水漬。一縷發潮的金亞麻色的頭發搭在額前。卻一點也不顯得狼狽。
外面傳來腳步和說話聲,兩個人一路小跑著進了屋子。其中一個穿著白色大褂,是位醫生。後面跟著一個50多歲的男人。
醫生先看到我鬆了口氣,轉身面向阿爾伯特,站直身體,右臂平舉到額前說:“嗨,唏特嘞!上尉先生。”阿爾伯特點頭微笑,和醫生握了手。
他打招呼的方式,讓我默然。
醫生轉向我,用小一點的聲音說:“嗨,唏特嘞。”
我沒有出聲。
“可能嗓子不舒服。”醫生向另外兩個人解釋。
他舉起小電筒,叫我張大嘴,用壓舌板飛快在我嗓子裡戳了一下,“嗓子有些紅,因為嗆水,沒有大問題。以防萬一,可以吃點薄荷糖。”又讓我活動手腳,問我疼不疼,有沒有在水裡劃傷。
我一一搖頭。
“好的,我,我送您回去。”在醫生後面進來的人,是西貝爾的父親,埃德斯坦先生,他還在微微氣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