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山師放下了碗,又拿起了煙袋吧嗒吧嗒抽了起來,煙霧很快升起,幾乎把他籠罩起來,但透過煙霧也能看見他緊鎖的眉頭,憂愁的神色。
獨子被徵兵未回,已經可以確認是死在沙場了。
人生四大苦,少年喪父,中年喪偶,老年喪子,少時無良師[1],他已經佔了三樣,只有老伴還陪在身邊。
老伴不喜南星,越山師是知道的,可是南父當年救了他是事實,他欠南父一條命,南父臨死前只有讓他照顧好女兒這一個心願。
難道他要當背信棄義之人嗎?
越山師的眉頭皺的更緊,他在腳邊的大石頭上磕了磕煙袋,嚴肅低沉地落下結論,“南星不想改嫁就不改嫁!這件事以後不許再提!”
他說完這話,南星的眼睛亮了,周氏住了嘴,滿臉不開心,越山師拿起煙袋又吸了兩口,斟酌著開口,“我看小卓家的小兒子不錯,若是過繼在南星膝下.......”
越雲卓家是村裡有名的苦難戶,偏偏家中生了一串的兒孫,兒孫們吃不飽,各個餓的面黃肌瘦,若是能把不記事的孫子過繼出去,得到一筆錢,一家人都不會太不樂意。
這件事顯然在越山師的心裡盤算很久了,但說出來的時候還是很艱難,若是過繼了孫子傳承香火,那就證明他的獨子是真的回不來了.......
就在越山師艱難地說著自己過繼孫子的打算的時候,忽然見趙雲卓從田地的那邊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喊著什麼,滿臉興奮,“大伯!大伯!”
越山師沒想到越雲卓會忽然過來找他,也不好當著越雲卓的面說自己在算計收養他小兒子,略帶尷尬的住了嘴轉向他。
等他跑的近了,越山師才聽清楚他說的話,“大伯,你家小川回來了!雲川回來了!”
越山師一時間忘記自己在想什麼,幾乎什麼念頭都沒有了,他猛地坐起身,腦子一片空白,手中捏著的煙袋脫手一下掉在了地上,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幾乎失聲,“.......你...你說什麼?”
周氏也大腦空白一瞬,但她反應更快,她一下撲了過去,揪住了越雲卓的衣領子,“你說什麼?!!!雲川!雲川他活了?”
越雲卓滿臉興奮,也不顧的大伯孃揪住他衣領,“是啊!真是小川!我看的真真的!活生生的回來了!還長高了好多!”
周氏終於聽清楚了越雲卓說的話,一瞬間她的眼淚就出來了,也結巴了起來,“小......小川?真....真....真的?”
她之前一直以為兒子已經去世了,不然也不能讓兒媳改嫁,可是.......
周氏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拽著越雲卓,“快,小川在哪?帶我去看!”
她總要親眼看見才能真正相信。
原本以為死在戰場上的越雲川回來了!
這個訊息在西河村沸騰起來,一波又一波的人來看越雲川,為的就是真的確定這個訊息。
越雲川在眾人的簇擁之中見到了這輩子的父親和母親.....還有妻子......
周氏在確認越雲川真的是越雲川之後就暈過去了,越山師看起來冷靜,但手一直在哆嗦。
越雲川在原身的記憶中調動出親人的記憶,與現實中見到的一一對比。
越山師老了很多,原主走的時候他還是滿頭黑發,五年後竟然已經半數花白。周氏臉上也有很多皺紋,他們日夜憂愁擔心獨子,都已經老了很多。
越雲川的眼神最後對上南星。
南星與五年前也有很大的變化。
五年前的南星只有十五歲,個子不高,臉上帶著嬰兒肥,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的模樣,自幼被其父嬌養長大,面板白嫩極了。
記憶裡還有的是她那被被戴孝的麻布衣裳磨的通紅的手腕,渾身上下都與西河村的百姓格格不入。
如今的南星長高了很多,那張原本就很漂亮的臉容色更盛,高挑又窈窕。
越雲川在剛剛看見她的時候也被其容貌晃了一下,但細看就能發現面板也比五年前黑了很多,雙手也粗糙了很多,此時的她大概再也不會被麻布磨紅面板了。
南星整個人站在村民之中雖然仍算出眾,卻並不突兀,她已經融入西河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