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快睡吧!”阿梨合衣躺下,一室靜寂,雨聲漸消。
晨間,暮秋的雨剛過,青石板上偶有水痕,阿梨小心避開,踩著梆子聲往佛堂去,早先春杏被指派跟著府裡的嬤嬤去做活。
穿過迴廊,遠遠地從演武場方向走來一人,阿梨躊躇著是否要避讓,趙三郎已行至跟前。
男人一身黑色箭衣,發梢盡濕,額上沁著的不知是汗水,還是晨起的露水。
阿梨垂下眼簾,趕忙側身讓步,“三叔安好。”
“做早課?”男人低沉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趙三郎身量很高,阿梨約莫只及他前胸。
聞言,阿梨低低應了一聲。
秋風掠過她鴉青鬢發,帶起幾縷碎發飄散在女子耳邊,女子身上沒有脂粉香,空氣中飄著他熟悉的止血散的氣息,趙三郎握著劍柄的手指微微收緊。
“大嫂,傷口可好?”
“……好多了。”藏在袖中的瓷瓶好像隱隱發著燙,阿梨躬身謝禮,“多謝三叔。”
趙三郎見她腦袋低垂,鬢邊白玉墜子隨著福身的動作輕搖,喉結動了動,“雨路濕滑,大嫂當心些。”
“妾身該去佛堂了。”阿梨屈膝行禮,匆匆離去。
趙三郎望著女子的背影消失在遊廊盡頭,這才看了眼西廂房剛剛關閉的窗戶,目不斜視往正房走去。
西廂房裡,王氏回身忍不住嗤笑,“到底是小門小戶的庶女,勾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貼身丫鬟梅香小心的往香爐裡添著龍涎香,這是二爺最愛的香,每日晨起必要點上。
王氏對著鏡子照了照,想起來問道,“二爺呢?昨兒三更半夜也沒見回來,又鑽哪個小蹄子屋裡去了?”
“太太,您這就冤枉二爺了,”梅香向來善於察言觀色,嘴甜的討好著二太太,“昨兒下晚雨,老爺下衙回來不小心摔了,怕擾了太太歇息,特意吩咐奴婢別告訴您。”
王氏一聽便急了,“摔哪兒了,趕緊去請了大夫瞧瞧。”
聽丫鬟回稟二老爺人在書房歇息,王氏哪還有心思生氣,忙不疊的吩咐把各式補藥熬上,趕著去了書房,一番人仰馬翻自是不提。
正房裡,趙三郎照例給老夫人請安,只是他才剛落座,趙老夫人便看了眼李嬤嬤,屋內侍候的丫鬟婆子便魚貫而出。
“跪下。”
趙老夫人看了眼渾身汗濕的兒子,重重放下手中茶盞,青花瓷底託震出脆響。
趙三郎看了眼母親,沉默撩起衣擺,身形筆直的雙膝著地。
“我問你,昨夜為何要去後罩房?”趙老夫人將手邊的檀香珠串拍在案幾上,“戍邊十年連個正妻都不曾娶,如今倒惦記起家裡的寡嫂來了?”
“兒子習慣夜巡,雨夜恐有宵小在府中徘徊。”男人低沉的聲音一如往昔。
“你,真當我老糊塗了?”趙老夫人滿臉怒色,氣急攻心忍不住劇烈咳嗽,“……咳咳……咳咳……如今你大哥還沒出百日……”趙三郎垂眸不語,陰影裡的下頜線緊繃如弓。
趙老夫人竭力壓下喉間鐵鏽味,喘勻了氣才道,“明日我便請了官媒來,兵部侍郎家的嫡女……”
“母親,”趙三郎倏然抬頭,打斷母親要說下去的話,“兒子允諾了父親,這輩子定守好邊疆。”
趙老夫人撚著佛珠的手驀地停在檀香珠凹陷的紋路上,青瓷盞裡浮著的君山銀針已然涼透,無人問津。
“當年,你父親也是這般倔,結果死在了邊疆,連屍骨……”,趙老夫人喉頭哽住了似的頓了頓,聲音陡然軟了下來,“那你總要找個照顧的人在身邊?”
趙三郎肩背挺拔,像是從地裡生長出的邊關白楊,“邊疆的風霜養不活京城嬌嫩的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