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望門新寡2 “回三爺,這是大少夫人。……
九重素紗帷幔在穿堂風中起伏如浪, 殘燭搖曳只餘昏黃,靈前跪坐的阿梨恍若冰雕。
燭火爆開的火星跳躍,終於映出堂前女子的真容, 只見她眉如遠山凝黛似蒙著秋霧, 唇似早櫻將謝唯留有淡粉,眼角那顆硃砂痣鮮活得驚心,彷彿造物主最後不忍,往這蒼白的臉頰上點了粒顏色。
聽得梆子聲響, 阿梨欲起身添燈油,不料孝衣下擺被銅爐勾住,踉蹌間慌忙扶住棺槨,下擺露出一角紅色嫁衣,阿梨抿緊失色的唇,穩了穩身形。
更漏聲裡, 隱約傳來外頭僕婦婆子們又在嚼舌根, “沖喜不成反成了催命鬼, 老夫人恨不能讓她陪葬……”
“可憐見的, 才十六就要守活寡……”
“昨兒我見二爺眼睛都直了……”
“噓……有人來……”
靈堂外有枯枝斷裂聲, 白幡忽然無風自動,阿梨往銅盆裡添紙錢的手頓了頓,忍不住攥緊孝服下藏著的剪刀。
夜風送來濃重的龍涎香, 她望著身後被吹開的門扉外那片雲紋袍角,正是白日裡趙府二爺趙北煊身著的蜀錦。
夜風鑽進窗欞, 廣袖滑落,露出半截仿若羊脂玉般瑩潤的手腕,供盤裡新換的雪梨泛著水光,卻不及她凝著淚珠的睫毛晶潤。
趙北煊不動聲色的打量這一幕, 喉結不自然的滾動,像嚥下口滾燙的巖漿。
“嫂嫂這般盡心,倒顯得我們趙家虧待了大哥?”
趙北煊含笑嗓音裹攜著酒氣從身後傳來,餘光掃見男人腰間錦紋玉佩在靠近,跪坐在蒲團上的阿梨,俯身避開男人熱切的打量。
素麻孝衣空蕩蕩罩著少女纖薄的脊背,領口露出的脖頸比供案上的白瓷瓶還要剔透三分,銀霜塞雪般茂密的烏絲未施簪珥,發絲搖曳卻比垂在棺槨邊的麻幡更顯寂寥。
以男人的老辣目力,趙北煊竟辨不清那抹纖腰裹著幾重鎬素,愈發心癢難耐。
趙北煊彎腰裝模作樣往銅盆裡添紙錢,伺機而動像極了捕食的獵人,“嫂嫂的孝衣裡,怎麼還穿著大婚時的嫁衣?”
燭火在男人眼中化成兩簇跳動的火苗,順著阿梨素白的面龐一寸寸往下燒,“半日沒見,嫂嫂倒是愈發清瘦。”
阿梨跪著後退半步,腰抵上冰涼的楠木棺,“只聞江南女子膚若初雪”,男人忽然逼近,“今日見了嫂嫂方知,原是要襯著鎬素才顯顏色。”
“二爺慎言。”阿梨側頭避開撲面而來的酒氣,鎖骨下方淡青色血管在燭火中猶如上好細瓷,趙北煊瞳孔收緊,欲欺身向前,忽然,遠處傳來守夜婆子的走動聲。
趙北煊退開時順勢摘走她鬢邊白絹花,輕佻地放到鼻端輕嗅,“嫂嫂的香膏倒是別致,夜裡焚香時若用著……”
男人後退兩步,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冠,薄唇輕啟,“最是助興。”
男人拂袖而去,直到祠堂外的腳步聲徹底遠去,阿梨這才驚覺孝衣後背已濕透,袖中攥著剪刀的手不住顫慄。
素紗帷幔後空無一人,唯有自己驚惶的影子還僵硬的立在斑駁的牆上。
供桌下的七星燈早已滅了,紙錢灰被穿堂風捲起打旋,阿梨慢慢俯身,顫抖著撿起男人離開時廣袖掃落的紅棗。
五更鼓響時,靈堂的青磚地上凝著晨露,阿梨懷抱著袖中的剪刀,露出腕間未癒合的掐痕,蜷在棺槨旁慢慢睡著了……
“少夫人,該喝藥了。”
後罩房的門吱呀作響,春杏端著青瓷碗進來。那日靈堂過後,阿梨感上了風寒,一連幾日纏綿不見好,報到管家的二夫人那裡,這才請了大夫抓了幾服藥。
滿府恐怕只有阿梨自己知道,她只是夢靨了,洞房夜那晚枯瘦如柴的男人攥著她的手,喉間嗬嗬作響地吐著血的那一幕,讓她一次次從睡夢中驚醒,夜夜不得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