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的人對任何事物都保持懷疑缺乏信任,不適合與他玩心思,因為玩到最後,也搞不清楚他到底長著幾顆心,上位者可以糊塗,但一定要比他明智,保持坦誠直接,以最簡單的步驟達到目的。
沉思片刻,燕寧幽幽開口:“愛卿不必自責,今之北國,外有強敵環伺,內有動蕩未平,在此存亡之秋,謝卿與寡人共謀大業,解民倒懸,乃一等功臣。”
沒人不喜歡戴高帽子,聞言謝友亮心中稍安,立表忠心道:“皇恩浩蕩,微臣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還請聖上移駕瀛洲島,暫且屈居些時日,內憂外患之事,可徐徐圖之。”
忠心可嘉,但燕寧並不打算登島,堅如堡壘的瑞雲艦什麼也不缺,關鍵時刻還能走為上計。
斂著帝王獨有的冷沉威嚴,決斷道:“想要尋找突破口,首先需要打破制衡,寡人剛愎自用,以至腹背受敵,緬因、瀛洲、天厥,春秋一載,寡人竟圖三國,數百年基業,險些毀於一旦,而今吃了敗仗,倒是讓寡人深刻明白,沒有永遠的勝利,想要徹底挽回頹勢,就不能怕敗。”
謝友亮不解其意,但他知道,聖上跟他說這些,肯定不是為了在他面前發表感悟,軍事複盤之類,而是有更深的隱喻,他尚不能窺破,便沒敢開口,而是暗自警醒起來。
“謝卿錯就錯在能力太強,沒給瀛洲逆反的機會。”
這劈頭蓋臉的一句,著實嚇到謝友亮,雙膝一軟,結結實實跪在潮冷甲板上,也不極思考具體什麼錯,只管先認下:“微臣知錯。”
“謝卿水性如何?”燕寧問。
不愧是能當皇帝的人,這份鬆弛感,讓謝友亮結舌:“尚可,回稟聖上,微臣水性尚可。”
燕寧:“如此甚好,正適合渾水摸魚。”
“……”謝友亮徹底整不會了,忐忐忑忑:“微臣愚鈍,請聖上明示。”
燕寧屈膝,背靠舵杆而坐,招了招手指,示意謝友亮靠近。
謝友亮膝行上前,俯首恭聽。
燕寧從袖中取出腰牌,遞到謝友亮面前:“假意敗給瀛洲,暗中轉移軍隊糧倉,咱們,殺迴天厥。”
謝友亮眼中閃過一抹驚愕,他聽得清楚,不是殺回雲州城,是殺迴天厥,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聖上報仇,是連隔夜都等不及啊!
徐徐圖之根本就不在其考慮範圍,看來剛愎二個字,還是用得保守謙遜了,雙手顫顫接過腰牌,一種久違的熱血燃了起來。
“微臣,願為聖上肝腦塗地。”
於是,定在兩日後撤離瀛洲,殺天厥一個回馬槍。
航海對戰船要求很高,阮舒窈在金烏城借了六萬八千將士,卻無法短時間弄來六十多艘戰船,結合不悉水性與暈船的可能,最終定了兩萬八千精兵出海,勉強湊齊三十四艘樓船。
擅長陸地作戰的老將則領四萬兵馬在港口接應。
撤離瀛洲前一日。
景啟突然出現在甲板上,瑞雲艦並非停泊於港口,而是停在邊境海域,附近並無船隻駛來,景啟的出現實在詭異。
“微臣得結還草,獻聖上。”少年一如往昔。
傳聞結還草,可解孟婆湯,醫失魂症。
燕寧是讓他留意,卻沒讓他用這個由頭,延誤軍機。
微凝目光掠過那株葉如絲,莖若碧玉的草藥,幽幽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剛從水下出來,顯得有些陰冷。
鹹濕海風獵獵作響。
“你是一個人來的?”燕寧問。
“還有一個老朋友,微臣猜,聖上不想見他。”
那雙眼複雜難辨。
那個人是誰,此時又藏身何處,燕寧暫無興致計較,他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景啟到底是不是渤澤人。
“寡人曾答應,接你流放西北平窯的雙親,到帝都頤養天年。”
可惜,他們遭了暗殺,死在前往帝都的路上。
“聖上可查到了什麼?”
燕寧尚未告知他雙親的死訊,景啟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