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從察覺的,也許亂了的不是秀發。
一空再次睜開眼,神情透出幾分慈悲,靜淡目光掠過領口那一彎皙白,片霎停頓的目光有些古怪,他坐姿不變,斂目看向向上交疊的掌心。
阮舒窈吃完小鍋素粥,爐子裡的炭火也將燃盡,二月天實在耐不住寒,怕打擾聖僧參禪,她收攏腳下力道準備離去。
“女施主。”
驀然回首間,一空頎長身姿立在廊下喚她。
她面上笑意尚未完全綻開,一空溫聲道:“小僧明日卯時離開北國,在此與女施主道別。”
“明日?”
她知道他遲早會走,只是沒想到這樣快,她該準備些盤纏幹糧相贈,手指探上金項圈,又怕凡俗汙了他的清修。
一空從禪房拿出縑帛秘籍,雙手遞到她面前。
“此版焚心訣已做改良,女施主若有興致,可拿去修煉。”
“多謝聖僧。”
鬼使神差的,她取下項圈,又覺自己貼身戴過的東西,實在不該拿到聖僧面前,遂捧著金項圈去接縑帛秘籍。
一空看著她夷猶不決的動作,兩根手指勾住項圈。
一絲細微波動流轉,她望向那雙足以洞察世間萬物的溫和目光,唇齒微張,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僧人神色自然,帶著清香體溫的項圈被他勾去掌心,他亦未說話,指腹掐住佛珠般捏緊項圈,時間滯澀一息,他輕輕頷首,轉身回了禪房。
不多時,禪房敲起木魚。
翌日。
一列列馬車蜿蜒如長龍,一空領著那群白衫女子離去。
阮舒窈坐在最後面的馬車,送了他們一路。
最後一道岔口,她該與眾人往相反方向分開,她捨不得令馬車掉頭,然而馬蹄原地踢踏幾步後,竟開始往回走。
她略帶不悅地掀開帷幔,魏巍高山般的背影正牽著韁繩埋頭勁走。
“天鵬,我自己能回去。”她急聲道。
“你坐穩當些,城主有令,暫留我在北國護你。”天鵬走得極快,腰間掛著三顆被漆黑的骷髏,棕馬有些怕他,鼻孔朝天,四蹄不歇。
太極乾殿。
與燕寧對峙而立的是一個老太監,長眉花白,看似分毫不避,實則大氣都不敢喘,抿緊的嘴唇顯得面上皺紋更深。
“寡人的好皇兒,沖冠一怒斬了王宗瑞,接著便求娶沈家女,這一步棋走得太淺顯。”
空氣彷彿被無形的劍刃切割開。
“父皇賜兒臣龍吟劍,不就是用來斬王宗瑞的嗎?”燕寧視線望向暗處,字字如珠落在空曠大殿。
靜默片刻,一道頎長輪廓出現在老太監身後,殿內光線昏暗,依稀能感覺到那輪廓在注視他。
“那你為何不用龍吟劍永除後患,反是放虎歸山。”景帝音色冰冷。
燕寧有機會殺一空。
他也的確動過殺心,深邃眸光變得複雜,嗓音沙啞:“所以父皇,駁了兒臣的婚事?”
“宗瑞已死,你當體恤丞相悲絕,娶王家女以示撫慰。”
燕寧砥礪著強大氣場,咬牙道:“敢問父皇,當年娶母後時,可也是存的這般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