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襄褪去了外衫,背後果然髒了一小片。她用手帕擦去塵土,重新穿上了。這回,她不敢再靠著青石了,眼裡仍濕漉漉的,掛著淚珠。
在家裡,祖父一直親自教導她讀書。紀襄如今八歲,已經讀過四書,自己也能寫幾首小詩。但入宮後,便是每日都跟著長秋殿的嬤嬤學習宮規,在太後面前端茶倒水,陪太後聊天解悶。
前幾日,她鼓起勇氣和太後提了,想繼續念書。
章太後詫異道:“你念書做什麼?”
說完,章太後就沒有再搭理她了,見她臉上不太情願,林嬤嬤把她拉到一邊,斥責她對太後不孝順。
隔了幾日再想起來,紀襄還是有些茫然。八歲的小姑娘還沒有接受自己以後就要在宮裡服侍充作半個宮女的命運,她眼下難過的,是她不能再念書了。
祖父母皆是愛書愛畫之人,她在他們棄世後就有整理他們文稿的念頭。可如果她不能再念書,以後忘記學過的東西了,那該如何是好?
而且,她也很喜歡讀書。
紀襄沒有辦法,她真的很害怕清瘦嚴厲的林嬤嬤,和會突然發脾氣的章太後。
她忍不住哭,哭得頭有些暈。
倏然間,她聽到一個清亮的聲音。
“你是紀襄?發生了何事?”
她倉促抬頭,對上一雙帶些打量的漆黑眼眸。
司徒徵看清楚了她哭得緋紅的眼皮,有些吃驚,問她:“誰欺負你了?”
紀襄站起來,點點頭,又用力搖搖頭。她和司徒徵不熟悉,知道他是太子的伴讀之一。這群皇子和皇子伴讀偶爾會來長秋殿請安,喝甜湯吃點心。
這些人,太後都是讓她叫哥哥的。
她沒有立刻回答,叫了他一聲“司徒哥哥”,又問道:“你怎的沒有在上學?”
“今日休沐。”
他沒有解釋為何休沐他也在宮裡,紀襄絞著手指低著頭,沒有說話。
司徒徵很有耐心地看了她一會兒,沒有說話。
片刻後,紀襄開口道:“我如果告訴你了,你不能再告訴別人。”
他點頭說好。
紀襄怕自己帶出對章太後的不滿,她年紀再小,也知道這只能在心裡頭想想。她謹慎地將事情說了一遍,說著說著又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司徒徵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安慰她。他的手掌動了動,似乎是想給她手帕,但只是動了動。
他看著眼前的小小姑娘,沒想到她的煩惱會是這個。
“你想繼續上學,只能和公主們一起。”司徒徵先陳述事實,繼續說道,“我會去說。”
她不哭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朝他道謝。其實,她根本沒有想過司徒徵幫她,可他這麼說了,她便相信他可以做到。
司徒徵提醒她時候不早了,自己轉身走了。夕陽餘輝給十一歲小少年的背影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輝,很快就在紀襄的視線中消失不見了。
......
翌日,紀襄醒來時,空氣中帶著雨後的清新潮濕。她朦朦朧朧間夜間記得做過夢,但已忘記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