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嫌棄。
他話罷,嘈雜的殿內靜了一息。
隨即而來的,是愈發吵鬧的聲響,似乎有人在狂笑,連舞樂聲都壓不住。
談資是她。
在喧囂聲中,她沒有聽到一旁的腳步聲。
紀襄面對朱門,已經無力去分辨裡面是誰在說話,是誰在發出作怪的笑聲。
她腦中空白一片,明明是和煦春日,她卻覺得渾身發冷。
其實章序從前說過許多類似的話,說她無聊,膽怯,呆板。
可他竟然在眾人面前貶低她,說她的不是,這和當眾羞辱她,有什麼區別?
只不過,是他以為自己不會知道罷了!
她想要立刻推門進去,把這勞什子點心甩到他臉上,質問他究竟是什麼意思,看不上她為何還要應下婚約?
腳步才挪動了一下,她就停住了。
進去做什麼呢?讓在場的所有人看她更多的笑話?
若是不管不顧闖進去,簡直是把自己的臉撕下來給他踩!而且她若闖進去了,事後太後責罰的,也一定是她。
“紀姑娘容貌還是很不錯的。”
殿內有人公正且大聲地說了一句。
她沒有聽清楚章序回了什麼,只聽見殿內又是一陣笑聲。
紀襄含著的淚珠,再也忍不住了,紛紛滾落。
她提著食盒的素手不住顫抖,眼看就要摔落在地上,忽地有隻手替她拿穩了。
紀襄忍住抽泣,凝著淚眼抬頭望了過去。
天色朗朗,一棵過分高大乃至延到廊道的花樹枝幹下,一個青年男人正微微低頭看著她。
他比紀襄高出一個頭還不止,錦衣玉帶,膚色雪白,卻絲毫沒有柔弱之態,反而襯得明秀英逸的一張臉皎然如玉。
此時,一陣春風溫溫柔柔拂過,夾雜著幾點落英,紛紛揚揚。有一片粉白花瓣,便落在了他衣裳的肩頭上。
紀襄眼眸下方也被沾染一片,她伸手拂落,眼前雖然朦朦朧朧,卻分辨出了他的神色很是平靜清明。
約摸是覺得撞到這樣的事很無聊吧。
他沒有碰到紀襄的手,朝她略一頷首,身後跟著的青衣小童已經接過了他手裡的食盒。
紀襄的第一感覺,便是愈發難堪。原本就漲紅的面頰,幾乎要滲出血來。
還是被人瞧見了她這狼狽模樣。
小童臉上含笑,道:“姐姐,我給你拿進去。”
笑嘻嘻的,很是熱心。
她朝這半大孩子勉強露出一個笑,飛快道了句謝,又訥訥道:“多謝你,司徒——”
紀襄頓住了,突然間不知該如何稱呼他。
上一次見面,她還是一個十一歲的童稚女孩兒,除了幾位皇子要稱殿下,宮裡常出現的幾個少年,太後都讓她喊哥哥。
可眼前的男人已經盡數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稚氣,她也不是個小女孩了,再喊他“司徒哥哥”實在不合適。
而直呼其名,又實在失禮。
正遲疑稱呼,她冷不防和他四目相對。
他的雙瞳漆黑若曜石,透著一股清淩淩的淡峭意味。
紀襄抿了抿唇。
他大概已經不記得她了,當她是個尋常宮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