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太輕,章序沒有聽到,自顧自開了口,東拉西扯了一堆。
對這些宮外的新鮮事,紀襄聽得十分入神。
“對了,那個司徒要回來了。”
章序說著,打量紀襄的神色,見她嬌柔的小臉上有些怔愣,笑話她:“你不會忘記這個人了吧?記性真差!司徒徵,就那從前東宮的伴讀。”
她笑道:“看不起誰呢?我當然記得他。”
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聽人提起了,驟然聽到,使她有一瞬的恍惚。
對這個複姓少年,她其實印象十分深刻。記得他總是肅著面容,不茍言笑,小小年紀便十分穩重冷峻,令她略微有些懼怕。但更多的,是對他的感激。
多年前,他曾經幫過自己。對他或許只是一樁小事,但對當年八歲的紀襄而言,卻是讓她哭了許久的難事。
紀襄一直沒有忘記過。
她還記得司徒徵十二歲中解元,才名頗盛,轉年春闈卻被人攔住了,沒有下場。之後,就是他離開了京城,極少聽到關於他的訊息了。
一出神,章序的話題早已經換了。
紀襄猶豫了許久,方才張口想要詢問的勇氣已經失了。她沒有再問他有無相好,只是含笑地聽他說話,偶爾追問幾句。
草木生發,不時有燕語鶯啼,嚶嚶瀝瀝。她數著日子,再過一個月,她就要出宮了。章太後開恩讓她回家去,過陣子閨閣生活,也學學如何管家理賬,預備出嫁。
大約在宮裡是見不到即將回來的司徒徵了,她對他現狀不免生出幾絲好奇......
這個突如其來的模糊念頭,俄而間就一閃而過了。
司徒徵一行人,從錢塘乘船出發已有六日。
一路上春風駘蕩,兩岸時而阡陌交錯,時而群山萬壑,放眼望去,綠意盎然,正是萬物競春好時節。河道上前幾日百舸爭流,這日卻舟影寥寥。
行至一偏僻渡口時,船停了片刻,繼續上路。
已是正午,船頭一轉,江面愈發寬闊,約有百丈,水流湯湯,卻只有兩艘船不遠不近相隔。
船艙內,博山爐燃著清雅檀香,冒出絲絲縷縷細白香煙。一個十二三歲的青衣小童匆匆而入,語氣是掩不住的驚喜:“果然如郎君所料,後面的船趕了上來,各個都黑衣蒙面帶著刀,是要刺殺您哩!”
被人刺殺,竟說得仿若喜事。
他口中的郎君,坐在桌案前不緊不慢地翻閱著原本只該存於官衙的幾本厚厚的戶冊,聞言頭也沒抬。他今年十九歲,劍眉星目,原是個英朗模樣。然而雪白的膚色和周身的內斂沉靜,給他平添了幾分文雅澹然的意味。
片刻後,幾條鐵鏈甩到了甲板上,船身搖晃一瞬後被逼停定住。
很快就有十幾個虎背蜂腰的黑衣漢子從一直跟著的船上大步跳了過來,“唰唰”幾聲,默契拔出腰間的佩刀。
頓時,廝殺聲打鬥聲四起。艙外鏗鏗鏘鏘的兵器相撞中,小童在船艙內聽得心內有如貓抓,眼巴巴地看向主人,見他神色平靜,鼓足了勇氣問道:“郎君,我想出去殺敵,您可準?”
司徒徵這才抬頭看他一眼,道:“去吧。”
聲音低醇,十分悅耳。
小童興高采烈地持劍而去。他其實並未正經學過劍術,而是跟隨郎君後每日跟著他一道練劍,偶爾央過幾回郎君指點。
但這般,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