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破曉之際,蘇蘇儲存好文件,站起身活動了下四肢,趿著拖鞋走去衛生間洗臉刷牙。
她懷著一點點期待,給自己煮了個面條吃,等下可能要睡覺了,可不能給餓醒了。
吃飽後,蘇蘇去衣帽間抱出一張涼席和一個枕頭,趿著拖鞋來到左邊草坪上,她把涼席鋪在草坪上,蹬掉拖鞋平躺上去,一邊看天空一邊等著鄰居出來鋤地。
天上濃厚的烏雲不知從哪兒偷來一層金光霞衣,卻作繭自縛,漸漸被霞衣吞吃入腹,只消片刻,天邊便霞光萬丈,普照蒼穹。
蘇蘇覺得自己有點像那些被吞噬的烏雲,偷來一層華麗的外衣,掩蓋暗黑的自己,只是她什麼時候才會被吞噬呢?
她在“乎乎”有個小號,戲精一樣在網上捏出個小女孩的形象,天天說這個小女孩過得有多幸福,爸爸媽媽有多愛她,爺爺奶奶有多寵她,可是那二百友粉絲什麼時候會來拆穿她呢?
還是已經來了呢,蘇蘇聽見噠噠的腳步聲,扭頭看去,原來是鄰居出來了,鄰居看到她好像又愣了下,腳步停了幾秒才走過來,可能是沒想到大清早就有人在草坪上鋪著涼席枕著枕頭面對著她新翻的地躺著吧。
嘿,是有點神經兮兮的。蘇蘇不想嚇到新鄰居,自覺地把眼睛閉上,等聽見鋤頭紮進土裡時,才睜開半條眼縫盯著那個帶著節奏翻土的鋤頭看,好一會兒之後,又緩緩閉上眼。
江望舒揮下最後一鋤,看著已經翻好的兩壟地,蹲下把鋤頭輕輕放好,她轉頭看向不遠處睡得有些安詳的女人。
女人的黑眼圈好像有些重,但是她的面板又很白,顯得眼下的黑眼圈就像兩座被雲霧繚繞的青山一樣,遠望有些朦朧,近看是真的又青又黑,像好幾年沒睡過覺一樣。
雖然女人的行為很奇怪,但是她平常安靜得有點乖巧,睡著的樣子也有點乖巧,反倒容易讓人生出兩分憐惜之意。
江望舒收回目光,看還有點時間就繼續蹲著把地壟上的草拔一拔。
太陽偏移,將土壤表層的濕氣蒸發,攜著幾絲暖暖的熱意攀上蘇蘇的臉,像被燙破的氣球一般,她猛然驚醒,呆呆望著眼前比她長一點的兩壟地。
鋤頭不見了,雨鞋也不見了,新鄰居不會不鋤地了吧?蘇蘇帶著陌生又熟悉的惆悵在草坪上摳了個小洞。
想著新鄰居可能不會哭也不會鋤地了,蘇蘇就連起身的動力都沒了,死魚一樣攤在涼席上。
她這種身弱之人就是這樣,遇到一點小小的事就容易喪失一切動力。
中午,她感覺外面路過的女人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她翻了個身,女人高跟鞋碰在地面的節奏更快了些,幾秒就消失在了她的耳朵裡。
下午,蘇蘇又感覺外面路過的腳步聲停了下,接著窸窸窣窣地靠近她,她又翻了個身,看到一個大媽瞪大雙眼捂著胸口後退兩步。
“哎喲,嚇死個人了,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呢。”大媽拍著胸口對她說。
蘇蘇眨眨眼,很無辜地看著她一邊拖著買菜小拉車,一邊嘀嘀咕咕地離開。
也不知道幾點了?蘇蘇坐起來,又躺下。算了,懶得動,到點鄰居總會回來的。
日頭偏西,小汽車碾壓地面的聲音傳來,蘇蘇看著四個黑輪子緩緩在角落停下,一雙白嫩的腳穿著拖鞋踩在了地面上。
鄰居回來了,蘇蘇巴巴地看著她拎著一大袋東西進了家門,不一會兒,鄰居換上睡衣又出來了,依舊穿著雨鞋,只是沒拿鋤頭,而是拿著一雙手套。鄰居看了她一眼,然後蹲在地壟邊戴上手套,開始清理地壟上的草。
不鋤地了,鄰居真的不鋤地了。蘇蘇有點失落,她坐起身,安安靜靜地看著鄰居拔草。
在地壟上的綠意逐漸被清空後,蘇蘇忽然把手撐在涼席上一撓一撓著,她故意撓出些刺耳的聲音,可鄰居像沒聽見一樣,專注地低著頭拔著草。
蘇蘇忽然就有點煩躁起來,她想把鄰居手下的地都給推平,讓鄰居再重新鋤一遍、兩遍,好多遍。
但是她知道她不會做這樣的事,她的陰暗只會在心裡想一想,肢體上從未有過行動。
蘇蘇沉浸在躁鬱裡,沒注意到鄰居的視線在她身上看了半分鐘。
較深的黑眼圈,有些奇怪的行為,莫名奇妙就開始躁鬱。江望舒對不遠處的女人又有了新的推斷,對方不是腦子有病就是心理有病,如果有緣的話,她們可能還會以另一種身份見面。
等蘇蘇回過神後,卻看到鄰居不知什麼時候找來個大袋子,此刻正往裡面裝草,低垂著的臉有些晶瑩,好像出汗了。
鄰居把裝滿草的袋子挪到地壟邊上,抬起手肘擦了擦臉上的細汗,然後回屋去了。蘇蘇卻還盯著不遠處的那袋草看,她感覺裡面裝的不是草,是她蠢蠢欲動的心思。
她真的,好想將面前的地壟推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