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裴妘離開已經又過了三個月,裴宣將一小瓶藥丸交給靈書,讓她帶回京城,連同這只小羊羔一起送給陛下。
靈書聽話的答應了,她一路往京城趕,路過某個村子鬧春荒,幾個兇神惡煞的男人趁鏢師不在攔路搶劫那隻羊羔。
靈書奮起反抗被掀倒在路旁溪流邊,手裡的瓶子翻倒了,一粒一粒的藥丸滾了出去,她趕緊用手去抓,然而那些易容於水的藥丸還是在她手心融化了。
她急的眼淚都掉下來了,捂住心口嚎啕大哭。
搶羊的人被這樣傷心的哭聲所震住,來不及跑被趕回來的鏢師堵了個正著,痛毆一頓。
她像是把積攢在心裡的所有痛苦委屈和惶恐都發洩出來,她要第二次失去她的小姐了,或許已經失去了。
她恍恍惚惚不知該怎麼辦最後開啟小姐臨行前塞給她的錦囊,錦囊裡寫,解藥是假的,毒藥也是假的,世上從來沒有這樣的毒藥。
靈書擦了擦眼睛,戰戰兢兢的走進城中店鋪,問掌櫃的有沒有不傷身體的藥丸。
掌櫃的想了想給她抓了一把顏色偏紅的藥丸,雖然顏色不一樣但形狀大小差不多,她把藥丸一顆顆裝回玉瓶裡。
緊趕慢趕終於在三月之期將藥丸送到了太後案前。
太後還是跟過去沒什麼兩樣,依然鋒芒畢露,依然不怒自威,只是站在那裡就讓人心中惴惴不安。
子書謹把女兒的份例剋扣下一半,末了吃了一顆藥丸。
跟上次味道不一樣,甜的。
——山楂?
從那之後太後的的桌案上經常會多一盤山楂糕。
靈書沒有再去尋裴宣,她回到當年所住的山間養了一群小羊。
京郊山清水秀,草木豐茂,不會再有沙暴追在屁股後頭跑,也不會再有人撲在她身上替她擋住風沙,在繁星點點的夜空下烤一隻油脂噴香的小羊。
她在山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寫了一個木頭做的墓碑,上面的名字是裴歲夕。
裴宣一個人到過很多地方,往北在結冰的河面上鑿過冰窟窿釣過粗過人腰身的大魚,當地的獵戶陪著她把那條大魚拉起來,她掉進冰窟窿裡閃了腰,差點沒被凍死。
往南見過波濤洶湧的海面,她在海邊住了半年等到了一次海市蜃樓,午夜一個人在海邊垂釣時會莫名想到子書謹當年看的海是否同我此刻所見的一樣?
一樣壯闊一樣平靜,一樣幽深又寂寞。
所有人來到她身邊又離去,她終於安靜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這樣漫長的久違的平靜讓她曾經一個人在礁石上睡過一天一夜。
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她一個人,所有的一切都離她遠去了。
她不想吃也不想喝只想安靜的睡一覺,睡醒時有漁民用叉子扒拉她,看她是不是沖上岸的屍體。
裴宣:......
空閑下來的人有無窮無盡的時間去回味去悼念去反思去追憶過去的每一個時刻,直到揣摩完這一生所有的眼神所有的未曾說出口的言語,所有眉眼顫動間的思緒。
其實裴宣後來能夠理解子書謹,她沒有想將所有人趕盡殺絕的心思,但這件事只能存在於她的兄弟姊妹年幼時,一但他們長大就要各自前往封地,再斬草除根幾乎不可能。
她可以將他們圈禁在身邊,然後呢?然後招致怨恨,彼此憎恨防備,生不如死。
還不如一開始就斷絕這個念想。
當出現這個想法時裴宣幾乎冷汗涔涔,多麼可怕啊,為了未來未知的一個可能,她竟然想提前將那些幼小的孩子殺死,她的母親從沒有這樣教過她,權力在無聲無息間滲透了她。
如果那個遇險的人是靈祈呢?她大概會把選擇的權力交給靈祈自己,若是靈祈選不出來,她也許會按照自己的方式來處理。
裴宣浪跡天涯的第二年,在冀州遭人打劫,她原本以為劫點銀子就算了,結果被人拾輟拾輟押去挖礦了。
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就是膽子大啊,竟然敢揹著子書謹這個閻王挖銀礦,裴宣由衷的感到一陣敬佩。
這已經不是殺全家的問題了,這是誅九族骨灰都得揚三遍的程度。
但現在的問題不是主謀骨灰祖墳要被犁幾遍的問題,是裴宣該怎麼從斷崖峭壁上下去的問題。
雖然先帝武功高強,但畢竟肉體凡胎,實在不可能跳個懸崖也如家常便飯,死了又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