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刻鐘一匹小馬駒駝著一個急急忙忙追趕過來的小姑娘,她急的抬手擦汗,一雙漂亮漆黑的眼睛滴溜溜的亂轉,囁嚅著說:“母後、母後說孤、我功課做的好,可以放一個月的長假,我、我.......”
小家夥臉有些紅,眨巴著眼睛低著頭半天也沒說出來其他話。
裴宣藉著身高優勢過去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我等的人到了,走吧。”
子書珏的死亡裴靈祈沒能面對,這一次她希望能見到姑姑的面。
鄭牡丹此刻在邊疆。
一路緊趕慢趕約莫半個月終於抵達了邊境,越契城經過一場大戰元氣大傷,鄭牡丹囤兵於此,與邊境其他各城遙遙相對。
她處於一個很尷尬的地位,造反她造了,但反賊引入胡人之時她又撥亂反正力抗外敵,京中處置始終未曾下來,她還是平南王卻又擔有反賊的名聲。
邊境的秋天來的很早,山間的翠色飛快褪去,金黃如沙礫般的顏色覆蓋上寂寥的城池。
裴宣進去時鄭牡丹正坐在廳堂的石階上擦拭長劍,灰白的石階上隨意放著劍鞘和一壺酒,她的劍擦的雪亮,素白的手帕上沒有一絲灰塵。
裴宣推開門,秋日的陽光洋洋灑灑的落下來。
鄭牡丹抬眸看她,擦劍的手微微一頓,卻沒有抬頭 。
“子書謹總覺得你偏心我,可是你給她留下了江山,留下了孩子,你什麼都沒有給我留下,你甚至不讓我見你最後一面,宣宣,你偏心啊。”
“我知道子書謹忘不掉,那就讓她永遠記得吧,可我希望你能忘了我,牡丹。”
你還有漫長的可夠探尋的人生,實在不必把自己困在過去的時光裡。
鄭牡丹慢慢抬起眼來,將長劍伸平直指向裴宣:“你說你恨子書,你還給她留下一個孩子,我呢?你什麼東西都沒有留給我,你只留給了我半塊兵符,我就要用這半塊兵符奪下我想要的一切。”
所以沒有裴宣她也會反,只不過她會反子書謹,但擁護靈祈。
裴宣看出來了,所以一開始就有了剝去她兵權的想法。
“誰說的,我不還留下你的名字嗎?”裴宣對眼前的長劍視若無睹,抬起兩指撥開長劍,雪亮的劍光後露出一雙漆黑清亮的眼。
一雙含笑的眼睛。
鄭牡丹對自己的名字深惡痛絕,奈何自己也是個半個文盲,於是求到裴宣這裡給她取個名字。
年少的裴宣也是一知半解,恰好讀到老子的‘希言自然’便用這兩個字給鄭牡丹做了名。
當權者少施加政令,不擾民,順應自然。
這是裴宣年少時對自己當政的理想狀態。
鄭牡丹驟然翻手收劍,劍尖點過一旁的酒水,劍光閃過,她在石面上蘸水寫下‘希言’兩字。
她看了片刻搖了搖頭:“我有了強求之心,便再做不到順其自然了。”
裴宣撩開衣裳坐在她身邊,拿起一旁的酒仰頭喝了一口,邊疆的酒更加辛烈,辣的她心口疼。
秋天了天還是熱的,不多時那一點酒水就蒸發殆盡,鄭牡丹望向門外青天:“我本來是想死在這裡的,我死了你永遠不會原諒子書謹。”
這一路走過來已經死了太多的人,子書謹沒有殺她,其實也是在留著退路。
子書謹做的絕但留了分寸,無論她還是裴妘都從未傷及性命,這難能可貴。
裴宣不會容忍最後一個友人被逼死,如果鄭牡丹死在這裡無論直接或者間接,裴宣都不會再有心軟的理由。
“可我希望宣宣你餘下的人生能活的高興些,為著你自己活下去。”她陡然揚手棄劍,長劍掉在地上發出鏘的一聲,持劍的人拿起酒壇子仰頭灌了一口。
“我總是這樣笨,可我待你之心,從沒有一刻不誠。”
裴宣垂下眼,這酒太烈,有些辣嗓子,連眼眶都燻熱了,她點了點頭:“我知道。”
又重複了一聲:“我知道。”
她們安靜的喝完了一壺酒,直到夕陽西斜,裴宣站起身來沖門外招招手:“有人想見你。”
門外穿著粗布麻裙風塵僕僕的小陛下扒著門縫,一雙眼隱隱有些紅,扭扭捏捏的探出一個腦袋,過了一會兒才提著裙子小步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