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壓倒是壓的住,但實在懶怠去看那些各懷算計的面孔,如出一轍到讓她反胃,她對權力確實無甚留戀,但也只有權力在自己手裡時能得到一絲安心。
出於某種報複她給子書謹扣上了手銬,但後來真看見了又覺得並沒有報複到。
至少子書謹挺怡然自得安之若素。
報複的首要前提是讓另一個人感到痛苦,子書謹頑強的尋不到弱點。
如果非要找一下也就只有靈祈和裴宣自己,靈祈不可能,真捅自己兩刀,裴宣又覺得實在沒必要,這到底報複到了誰呢?
裴宣意興闌珊,提筆未決。
有些事是可以延遲逃避的,有些事卻無法再避。
九月,秦國公聯合戶部尚書樊濡堇工部尚書杜鄱諱上書求太後陛下臨朝,在行宮外長跪不起。
這些人年紀大點的能有古稀之年,裴宣又真做不出殺雞儆猴的事,一時僵持。
這些人之中有子書謹的親信,但更多的反而是裴宣留下的股肱之臣,愈是對裴宣忠心耿耿便愈是恨絕了這個相似陛下的面首,生怕這面首竊取了江山。
裴宣也不能出去大喊一聲諸位愛卿孤就是先帝轉世啊,莫說那些人信不信了,便是裴宣自己也沒那個臉。
弄不好反而要被尋到藉口架到火上燒死。
裴宣命宮人去送水送食,但這些老大人們自有風骨,不肯與這禍亂江山的佞臣虛與委蛇,揚言寧可餓死渴死也絕不低頭認賊作君。
另又奉上詰問的千字文,可謂字字誅心聲聲泣血,裴宣撐著下巴翻了翻,覺得文采不錯,適合拿去給裴靈祈當課上分析的課文。
其實換個心性殘暴的來管你這許多砍完了了事,這世上旁的缺了,缺想做官的人嗎?至於青史,到時候把史官也都砍了了事。
現在也勉強算政通人和,換一批官員也沒什麼事,百姓認識的無非頭頂的裡長最多一個父母官,這些勞什子的官員就是砍了也壓根不認識。
但京城百姓閑暇時對皇帝家那點事還是很在乎的,例如現在京中就盛傳太後的面首乃狐妖所化,勾纏太後吸了太後精氣,竊了江山,太後或將賓天,下一個遭殃的就是陛下。
裴宣心裡清楚這是為何散播的流言,也懶得去追究。
這倒不是子書謹授意的,她在行宮中倒是愜意,不與外界相通,日日除了教授裴靈祈便是帶著手銬自己在殿中看一看書。
她看的書晦澀難懂,鑽研的學問也讓人望而卻步。
先帝的祭日將近,滿城風雨又起,要不說人善被人欺,烏壓壓的一群人就跪在行宮外,一副不見太後出來就死跪下去的模樣。
武死戰,文死諫,說不得裴宣今日就要成就不少人的千古英名。
她想牽起嘴角笑一下又覺得懶得動,不禁微微闔目。
子書謹擱下書走到她身邊,用手掩蓋住那篇言之鑿鑿的檄文:“不願看就別看了。”
行動間她手間鐐銬發出叮咚聲響。
“太後怎麼也做上自欺欺人的事呢?”裴宣不想睜開眼,隨口刺了她一句。
這是不看就能解決的事嗎?外面密密麻麻的人還跪著呢。
子書謹沒說話,只伸手覆蓋住裴宣的時候,有冰冷的鏈子吹落在裴宣臉側。
“太後,做階下之囚的滋味怎麼樣?”裴宣忽然問。
“還好,”子書謹平靜的答,“至少你在我身邊。”
裴宣沒有睜開眼,但繾綣的目光幾乎能將她包裹進去,子書謹低頭親吻了一下少女蒼白的額頭:“如果下不去決心,就把一切交給我吧。”
裴宣睡不著,要一直靠熬著勤奮處置政務,一直熬到閉眼就能睡下才能一夕安寢,也最多不過睡兩個時辰。
她能做的很好,但並算不上高興,她應該在沒有遮蔽的天地下生活。
裴宣忽地扯了扯垂落的鎖鏈。
窗外大雨傾盆而下,她緩緩睜開眼:“你要記住,我隨時能遏住你的命脈,太後。”
這句尊稱更像是一個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