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牡丹啞口無言,無聲偏過頭去,心中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
最後的結果是鄭牡丹跳下來用行囊把骨灰壇子綁好,問題又出現了,追雲一隻老馬實在承擔不了駝著兩個人加一個骨灰壇子的重量。
最後的最後骨灰壇子獨享一匹馬,裴宣和鄭牡丹各自騎一匹馬,乘著浩蕩山風疾馳下山,她們一路向北而行,沿途經過山間密林,繞過山間村鎮,一直到晨光熹微。
鄭牡丹率先勒緊韁繩,侍衛落後數個身位,給兩個人留下說話的空隙,時隔多年她們再次並肩行於山道上。
“你不問我帶你去哪兒?”鄭牡丹開口。
她們剛好經過一處天然野湖,風從湖面吹來,荷葉低垂,帶來盛夏難得的清爽。
裴宣微微揚起脖頸讓風吹過她衣領:“你會害我?”
“呵。”鄭牡丹微微彎了一下嘴角,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是滿意,而後下一刻就讓裴宣充分見識到了什麼叫人心險惡,她一腳踹在裴宣的馬腿上,受驚的馬揚起馬蹄毫無防備的先帝一個踉蹌就滾進了一旁的湖裡。
裴宣一下子浸入湖水中,手忙腳亂的在湖水裡撲騰,大夏天的倒是不冷,就是突如其來的一下她沒預料到。
但很快她就找到岸邊,將要撲騰起來,肩上突然落上一隻手將她往下一按,裴宣靈活的往後一仰頭,左手鷹隼一般去抓那人的腿,那人卻對她的招式爛熟於心,一臂橫格擋住她的偷襲。
結果右腿卻突然被人往下一扯!
鄭牡丹臉色驟然一變,一個踉蹌差點被她整個拉下水,好在她武功底子強橫,立刻一掌撐在岸邊阻住去勢,但半個身子和一隻手掌還是不可避免的滑進水中。
——她右手好了!
長期的慣性讓鄭牡丹根本沒防備她右手,結果現在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文官還失手了。
“鄭牡丹你幹嘛?”雖然反手將了一軍,但裴宣還是立刻理直氣壯的選擇先發制人。
鄭牡丹臉色發青的看著半身的水和泥,破罐子破摔的幹脆坐在岸邊,冷笑:“你不是不會游泳嗎?”
在澤湖掉下去怕我認出來一動不動啊,不怕淹死也不讓我認出來,不能耐的很嗎?
一想到這兒她心裡就窩火。
“怎麼?現在又學會狗刨了?裴、大、人——”
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眼裡陡然生出滔天的怒火,那雙桀驁的眼陰沉的盯著她:“果然是你,你敢耍我?”
“我什麼時候耍你了?”裴宣狡辯。
“我又沒說我不是。”她眼裡漾開一絲狡黠的笑意。
鄭牡丹猛地伸出一隻手,拳風赫赫,遠處的侍衛都心驚膽戰的以為自家將軍要給這弱不禁風的小文官一拳,這一拳下去這位身份隱秘的貴人恐怕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前來接應的不僅有鄭牡丹手下還有裴東珠舊部,可謂各懷鬼胎,當下駭然失色就要沖上前去救裴宣於水火,鄭牡丹手下一看這哪裡能行,連忙抽刀出鞘攔在諸人面前。
身後刀光劍影一觸即發,鄭牡丹揮過去的拳頭在即將揍上裴宣臉的那一刻又猛地張開,裴宣早有預料的把手搭上去。
鄭牡丹沒好氣的握住她的手,手臂使力一把將她帶了起來。
裴宣從湖水邊的淤泥裡被拔起來也懶得動了,整個人躺下去,壓彎了湖邊瘋長的水草。
她抬頭望天,晨昏交彙的時刻,天邊有一輪淺淺的月亮,幾顆淡的看不見的星子,朝陽還沒有出來,但有隱隱約約的雲霞掛在山的另一邊。
不遠處波光粼粼,蘆葦中游弋的魚兒蕩開陣陣漣漪,身下的水草柔韌又蓬鬆,盛過宮中任何織造精湛的技藝。
她把手臂枕在腦後,鄭牡丹沒有躺下來但支起一條腿同她一起短暫的享受著這一刻的靜謐。
裴宣把目光移到鄭牡丹那張姝麗明豔的臉上,終於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臉怎麼傷的?”
鄭牡丹有一張極為明豔的臉,這種美麗不同於子書謹的冷肅端華,也不同於裴宣的靈動秀麗,是一種純粹的攻擊性的美貌。
她一直挺在乎自己這張臉的,其實眉間那道傷痕倒是無妨她的容貌,看起來更為冷豔,只是那道傷在頭上,太險了,再重一些就會要了性命。
鄭牡丹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自己拇指上的鴿血紅戒指,聞言眼神閃爍了一下:“你不在的時候。”
她不願意說,轉而略帶揶揄的看了眼裴宣:“陛下何故謀反?”
裴宣懶得搭理她笑話自己,仰頭看著漸漸明朗的天幕:“我想不想反不一定,你是真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