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裴宣沒忍住笑。
她只是彎了一下嘴角,一點兒動靜沒發出來,誰曾想還是被發覺了,子書謹無聲看了過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沉靜如湖像是在詢問她笑什麼。
“太後的字寫的真好,想到臣的字,相比之下不免有些自慚形穢,所以忍不住苦笑。”裴宣已經學會了保命的秘籍,無論什麼事先誇了再說。
子書謹不知信是沒信,只是略讓出一個位置:“過來寫兩個字讓哀家看看。”
這點裴宣倒是不慌,她上輩子右手殘疾,一直都是左撇子,這輩子發現右手好了照著裴歲夕的字苦練了半年,不說脫胎換骨也跟先帝判若兩人。
她上前兩步接過筆,想著不知寫什麼好,忽然看見子書謹在寫的是卓君的《怨郎詩》。
一朝別後,二地相懸。只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絃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
裴宣:“......”
她覺得子書謹是不是在暗示她什麼?
她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寫下一句: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
忘了先帝那把爛骨頭吧,有這個心力不如多吃兩頓飯的,吃飽了什麼也不用想了。
寫完她抬起一點眼簾偷偷觀察子書謹,她似乎只是看字,神色未變:“你的字太浮躁,想的太多並不容易定。”
她從後環過裴宣微微俯身握住她的手,有幽冷的白梅香氣貼近,裴宣不自覺站直了一點,但還是不可避免的與子書謹緊緊相貼。
今天外界仍然在下雪,她吹了一路風雪而來,此刻相擁的姿勢讓她全身上下驟然陷入一片如春的溫暖,她連呼吸都不由得放輕。
“專心。”子書謹提醒。
你靠的這麼近在我耳邊說話,這誰能專得了心啊?
裴宣在心裡悄悄嘀咕,好在子書謹年少給她當老師那點子餘威尚在,她強令自己穩住心神把注意力放在筆尖。
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子書謹是不是剛剛沐浴,頭發有稍微濡濕,貼在她脖頸有些癢。
子書謹握著她的手,像年少時握著那個皮的像猴一樣的少女寫字一樣。
‘忽寢寐而夢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覺而無見兮,魂迋迋若有亡。’
在第一個字落下的時候她就有所猜測,寫完發現果然是這句。
這是出自司馬相如為陳阿嬌所做的《長門賦》。
寫的是陳阿嬌在睡夢中恍惚覺得帝王在身旁,夢醒後卻發覺只是大夢一場的悲哀與失落。
長門賦本身就是挽留帝王再訴衷情的詩句。
你是在寫裴歲夕只是你的大夢一場,還是告訴我你對先帝的日夜思念?
裴宣盯著面前兩行字有那麼一瞬間連呼吸也慢慢低到不可聞,你是有察覺還是已經篤定?亦或只是單純的對女寵暫排苦思?
這三段詩都圍繞負心衷情和背叛所作 ,子書謹你籍此想說些什麼呢?
她不敢問,子書謹倒是先開了口:“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怎麼不寫後一句‘錦水湯湯,與君長絕’。”
子書謹的語氣尚顯溫和,只是有點兒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