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又能怎麼樣呢?人要活下去就得學子書珏難得糊塗,富貴我就移,威武我就屈,面對強權無能為力我低頭就是獻媚。
她說的如此真心實意,可就是像鈍刀子一樣剜著子書謹的心,激著她生出無端的怒火。
“哀家不是不能讓陛下鬆懈,可人生在世何止十年、二十年!陛下此刻貪圖享樂,待日後手掌大權你又能保證陛下不會後悔麼?”
“後悔幼時未曾好生努力,不能成千古之業,後悔不曾篤學好古,後悔將光陰荒廢在這等無用之事上?”
裴宣很想當個諂媚的佞臣,現在就大喊太後您說的太對了,微臣絕無異議,舉雙手雙腳贊成。
可她心裡好像有一團火,燒的五髒六腑燒灼一般的痛,燒的她幾乎想問問子書謹,你少時、年輕時勤學好問,未曾荒廢過一絲光陰。
你成了將軍、上將軍、皇後、太後,日後的太皇太後,你至高無上,你禦極天下,名留千古,難道你就一生暢快沒有一點後悔嗎?
你如果真的不後悔,你為什麼要睹物思人,找這麼一個沒用的替身放在眼前?難道真的是因為情趣,想要一個跟先帝長得像的女人玩弄一下嗎?
可這話說出來真的是找死,裴宣把那片皎白的輕紗輕輕扯了扯。
這是一個很曖昧的動作,更何況裴宣還在對她笑。
“可太後,您現在就在做無用之事啊。”
她那麼年輕於是顯得無辜而困惑,好像真的只是在輕輕詢問年長的姐姐人生的道理。
對一個小小的女官,對一個床榻間的小玩意兒說這些,甚至冒著大雪來此汙穢之地為她擋住一片風雪又是為什麼呢?
這才真正是無用至極可笑至極的事,如果人生的所有光陰都要有意義安排的一絲不茍,那此刻您貴重的光陰合該用在北伐南下開疆拓土這樣名垂青史的大事上。
隨著她的放手那片羽毛一般輕柔的紗緩緩墜入泥濘,可惜了,好貴一片蟬翼紗......
她剛要收回手子書謹驟然傾身而下,她嗅到了清淺的白梅冷香,她的手被驀地抓住,一股極大的力氣從腕骨處傳來。
子書謹的語氣寒冷:“你的手燙成這樣?”
燙嗎?我怎麼不知道?
裴宣有點疑惑的低下頭,發現手上果然有一片紅腫,可能是剛剛那碗藥潑出來燙的吧,她一心掛念著裴靈祈都忘了這件事。
其實也沒多嚴重,就是剛剛在雪地被風一吹這會兒紅的有些嚇人。
“只是看著嚴重......”
實際並不太疼,裴宣準備把手收回來,她這個動作好似又觸犯了子書謹什麼逆鱗,子書謹不再忍耐,手上驟然傳來一股極大的力氣,竟硬生生把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她本來就是個瘸子,這一下起來怎麼站得住,一個踉蹌剛好撞進了子書謹懷裡。
幽幽的白梅冷香將她包裹,她撞到了鼻子,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又想到這裡是紫宸殿旁周圍宮人來來往往,說不準還有朝臣預備覲見,被看見和太後抱在一處實在有失體統,子書謹說不得要被文臣口誅筆伐,連忙想推開子書謹自己站穩。
沒成功,太後好像終於忍無可忍敲了她的睡xue。
少女終於不再掙紮,像無數個她期待的時刻一樣溫順的歪伏在她肩上。
子書謹一隻手撐著傘,一隻手攬著她年少妻子的腰。
大雪紛紛揚揚,盡數落在了白銀蓮的傘面上。
子書謹微微用力將那件紮眼的銀紫披風扯了下來,軟和的披風歪落雪地,如一朵鮮豔而刺目的木槿。
在傘面陰影的遮掩下,她終於不再做無謂的剋制,她偏過頭將冰冷的唇印在少女餘怒未消的眉眼間。
太後閉上眼,低聲猶如嘆息:“你總說我固執偏執,可你又何嘗不固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