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會不會再有重見的一天?
可是,卻在完全料不到的時刻,在這樣的情形下猝然相逢。
他把額頭靠在盛寧的胸口,聽著那緩慢的心跳。
是了!盛寧身上有傷!
盛心突然想起來這件事,他幾乎忘了他是來做什麼的。盛寧就是那個奄奄垂危的傷者,而他是被請來診療病患的郎中!
盛心定一定神,將盛寧的手腕擺正,兩個指頭按了上去。過了半晌,又換了一隻手。
兩隻手都診過後,盛心開啟隨身的藥箱,取出一個紙包,倒出裡面的粉末在茶杯中,沖進白水,輕輕抬起盛寧的頭,將藥水給他餵了進去。
盛寧嘴唇幹幹的,已經脫了一層皮。盛寧按著他的胸口,可以感覺到藥水已經完全被嚥下去了。
盛寧的臉色慘白,臉頰已經都凹下去,看上去非常憔悴。
盛心拿出針盒,把銀針一一排開,然後掀開盛寧身上蓋的薄被。盛寧身上穿著本白布的內衫,已經被冷汗浸侵,摸起來又潮又軟。
「這算……」盛心的抱怨說了一半,又閉上了嘴。
他臉上的神情陰鬱,但是手上動作卻輕柔,把盛寧身上的內衫慢慢剝開褪下來,露出清瘦的身體。
盛心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拈起一根銀針,抬起盛寧的手臂,穩而輕快的刺了下去。一連刺了七處xue道,盛心才鬆了口氣,在心中默默數著,再將銀針一一的取下來。
盛寧的眉宇輕輕舒展開來,似乎痛楚緩解很多。
盛心額上也隱隱見汗,伸手抹了一把,坐在床邊,忽然輕輕喊了兩聲:「師兄,師兄?」
盛寧安靜的躺著,薄被只蓋到腰間,一動也不動。
盛心慢慢的伸過手,把那薄被向下拉。
盛寧腰部下面是赤裸的,什麼也沒沒有穿。
燙的令人慘不忍睹的面板上塗著一層藥膏,那刺鼻的藥氣便是由此而來。
天氣炎熱,傷處也的確不能包起來。只是……
盛心覺得心中有百般滋味,喉頭一陣陣的發苦。
他站起來,看著牆邊的木盆裡有大半盆清水。他取了一條雪白的布巾沾濕,慢慢的,把盛寧身上塗的那藥膏一點點的擦下來,然後拿出一個黑色的盒子,用指尖挑了裡面的藥膏,替他一點點的塗抹在傷處。
盛心的藥,自然不是別的藥可以相比的。沾著藥膏的傷處,因為那清涼的感覺而舒緩下來,本來被燙掉了一層皮而暴露出來的鮮紅嫩肉,似乎顏色也漸淡了許多。
盛心的手指停了下來,然後,搖晃的燭光映照中,似乎有一滴水,滴在了盛寧的傷處。水珠裡帶的鹽分,令傷口彷佛被針刺了一樣,可以清楚看到盛寧的肌膚哆嗦了一下。
盛心猛地抬起頭來,心中一緊。
果然,盛寧的睫毛顫動著,睜開了眼睛。
盛心覺得那一瞬間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包括時間,包括自己的心跳。
盛寧的眼睛慢慢有了焦距,然後,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盛心覺得頭頂上有一把寒光閃閃的利斧,正迅疾的落下來。
落下來……
把自己劈開,砍碎……
讓自己不要被他看到,就好了……
盛寧看了好一會兒,終於明白過來,眼前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