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已經極旺,盛寧把揉好的面團揪成一團一團,然後再一一揉好,一面刷上調好的蜜水,灑上芝麻,手勢輕盈的把面團送入爐中,貼在爐壁之上。
手上沾了水,被火舌燎到只覺得熱,卻沒有燙傷,但是肌膚上一層細軟稀疏的寒毛,卻早被火舌舔的幹幹淨淨。
盛寧只顧想心事,最後一個餅貼進爐裡時,忘了把手伸進水碗中再拿出來。雖然很快把手縮回來,但手背上已經被烤紅了一片。
浸進涼水裡頭的手,很清晰的可以透過清水看到水泡長出來的全過程。
剛一浸在水裡,手當然不是那麼痛。但是當手的溫度慢慢和水的溫度達到一致時,那塊面板又開始霍霍的跳著疼起來。
跳著跳著,手背的血管也跟著跳,接著半邊手臂的血脈似乎都跟著那疼痛一起跳。
簡直跟跳舞似的,越跳越瘋狂。
盛寧看看手,認命。算了,今晚不做飯了。
這時代雖然沒有肯德基、必勝客那等送餐上門的快餐,但幸好離莊子不遠有家酒樓,飯菜一般,但是叫菜來還不成問題。
給盛世塵煮了一點湯,配著剛烤出爐的面餅,在碟子裡擺出一個讓人賞心悅目的造型來。
做廚子也不是混日子的,對美學還得有研究,不然刻的蘿蔔花不會好看。最起碼得對盛世塵的審美品味有研究,不然刻得再好的牡丹蘿蔔花,也討不了他歡心。
盛世塵不喜歡一切紅花嫩蕊,他只喜歡那些長綠的、蔥鬱的葉子。比如竹,比如松柏,比如蔓蔓青那些。
好了,不亂想了,再想湯上面的一層就會凝起來,那麼口感觀感都要打折。
喚小鬍子過來,讓他去給盛世塵送飯。
幸好天氣沒變冷,大家都吃的又少又清淡,不然就這麼湊和一餐,還真說不過去。
至於其它人吃什麼,酒樓的水牌已經拿來了,大家不愛吃大廚房做的,可以點菜。轉著點,愛吃什麼點什麼吧,他是不管了。
手上抹了藥,可是抹了之後絲毫沒止疼,還覺得辣辣的。
盛世塵屋裡有很好的藥,但是他不想去拿。盛心配的藥也不錯,只是這個不錯,比那個極好,差了三、四截的距離呢。
他拿紗布把手纏了一圈兒,又覺得焐悶,兩把扯下來。
屋子不想收拾,飯不想吃,書不想看,娛樂?不要提了,在這個時代能有什麼娛樂?和曾經生長生活過的那個時代相比,這個時代的娛是沒有娛樂。
盛寧抱著頭,在床上翻一個身再翻一個身。
其實……其實心裡明白,就是還在裝胡塗。
從盛世塵在那個雨夜回來之後,盛寧就曉得自己不對勁。
那個晚上,他根本沒有一時入睡。
盛世塵在裡間,也一點動靜都沒有,似乎睡的很踏實。
但是盛寧就是知道,別問他是怎麼知道。
興許這就叫直覺,他就直覺著盛世塵是醒著的。
誰遇到誰,誰愛上誰……
誰為誰吃苦,誰為誰心碎……
這些前世聽過的情歌,突然就全想起來。
盛齊顏說過,盛世塵喜歡一個人,那人清瘦孤傲,彷佛不食人間煙火。
誰能不食人間煙火?盛世塵看起來也像個玉觀音似的,但不照樣要吃一天三餐?那個林什麼然的,難道他上廁所拉大號,能不用廁紙善後?
誰都是凡夫俗子,不過有的人會裝的更假一點,不像人一點。
這樣想,難免對盛世塵也有冒犯,但是盛寧還是忍不住老要往惡心裡去編排那個林什麼然。
自己是個很卑劣、很鄙俗的人。
盛世塵那樣的人,原本就該站在雲裡霧裡,身邊再襯一個月裡嫦娥。
兩個人可以相映成輝,互相鬥冷,你冷我更冷,看到底是誰最冷。
盛寧咭的一聲笑出聲來,但是笑過之後就覺得心裡酸得難過。
盛齊顏那小孩兒昨天也走了,他見過了盛世塵,然後悄悄的就走了。那小孩兒其實不簡單,姓盛的沒有傻子笨蛋,個個都精的沒舅舅沒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