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塵點了一下頭,聲音很低:「我想換件衣裳。」
他的衣裳早已經濕透,盛寧已經替他換過一件。現在聽他這樣說,注目去看時,盛世塵臉上微有水意,顯然是因為服藥祛寒,出了汗。
「是。」
盛寧捧過衣裳來,輕輕放在床頭,然後退了兩步,移過屏風擋住,站在屏風外面,床榻上的情形便都瞧不清。僅能聽到細微的衣物窸窣作響的聲音,彷佛很細小的蟲子,長著許多的腳爪,在心上慢慢的爬,一行又一行,癢癢的,心中有一點沖動。
等那聲音停了,盛世塵輕輕咳嗽了一聲。盛寧繞過屏風裡面去,把盛世塵換下的貼身衣物收起來,又仔細看一眼盛世塵身上有沒有蓋嚴,低聲說:「滅燈麼?」
「留著吧。」
盛寧將紗燈移到床的背邊,這樣光線還是朦朧可見,卻不會刺眼。退了一步說:「我就在外面。」
他一步一步輕悄的退出來,走出內室的時候,再輕輕的將影簾放下。屋外的躺椅上還鋪著張椅氈,盛寧也懶得再拿東西來墊,就這麼半蜷半窩的躺下來。
盛世塵的衣物還抱在手中,有些微微潮熱意味。盛寧覺得心跳忽然變的有些快,明知道是不對,卻還是慢慢的把臉湊上去,如膜拜神只一樣,輕輕的用唇去碰觸那衣裳。
衣裳上面帶著盛世塵身上的氣息,暖暖的,有股紙墨香,還有……一股水意。
是窗外的雨水味?還是盛世塵身上的潮意?
盛寧有些痴,身體蜷成一團,聽著外面悽風苦雨,纏綿不休。
屋裡面靜悄悄的,什麼動靜也沒有。這一夜,好似已經快要過去了。
盛寧覺得無限留戀。
盛世塵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遇到了什麼事?
他從來沒有這樣渴望過,渴望得知,渴望瞭解,渴望接近。
先生,先生。
心裡這樣不停的唸叨著,但是卻又知道,這一步是怎麼也邁不出去的。
想的再多也是徒勞,無益。
可是……可是,那人的一言一語,眉目溫柔,卻怎麼能夠有一時或忘?
天快亮了嗎?他一點睡意也沒有,懷中抱著盛世塵換下的衣裳,面孔埋進那柔軟的布料裡,呼吸中全是那人的氣息。這樣,也許已經是最短的距離,最近的接觸了。
先生。
本以為自己可以嘻笑無忌,遊戲世間,卻原來,不知道何時已經懂得了相思之苦。
一粒種子不知道何時被風吹進心中,落地,生根,發芽,成長。
這棵藤是相思藤,上面生滿美麗的花朵,可是汁液卻是苦的、澀的、酸的……讓人想要落淚。
先生有喜歡的人嗎?
是不是盛齊顏所說的那位林公子林與然?
先生是去見他嗎?
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多想……多想了解,知道……想靠近他,擁抱他……
手心都刺痛起來,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一樣。
如此渴望。
如此絕望。
古人早熟,十四、五歲的男子就要成家立業生孩子,努力做個好兒子、好父親、好丈夫,好好的擔負責任。
和現代完全不一樣。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可以成天的撒嬌賣乖,責任一點不要,享受一點不少,還動不動扯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嘛」這種屁話,享樂的時候當自己是小孩兒,一要求什麼自由尊重的時候,馬上把自己當作成年人一樣索討利益。
和古人一比,現代人真是要好好的汗顏反思。
也許是上帝在造現代人的時候,少放了一些催熟劑發酵粉,所以現在的人,活到三十來歲,不但沒有而立之志,反倒頂個兒像愣頭青。
盛寧慢慢揉搓手裡的面團,思緒漫無邊際,胡思亂想。
不過盛家莊是個例外。這裡沒有長輩,只有一位像長輩又像平輩的先生盛世塵。
這位先生自己就離經叛道,追求享樂,所以不要想著他會給下面的人做個什麼好榜樣,幾個徒弟也是那種放羊吃草型的教育,大家愛做什麼做什麼,想幹什麼幹什麼,他完全不加幹涉,民主自由到有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