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沈清和的聰明學生,可要好好保守秘密。”蕭玉姬笑了一聲,“說不準天地造化,還有你我一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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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東西,我們從關內走到這裡,偶有幾個小城在傳。我尋思這東西有意思,帶來給你們都看看。”越隱大馬金刀坐在祿王下座第一席,揚手示意僕從將一沓紙樣的東西呈給所有人看。
這紙倒是奇特,寬大一張折成兩折,並不如他們平日用的書紙名貴細膩,摸上還有些糙。
畢竟是隱公子帶來的,在場的世家主事人都很給面子攤開瞧。
祿王這兩日不知是突然改了地方不服水土,還是因為一路心驚膽戰,飯都吃得少了。本來以為又是在謀劃什麼攻訐的破事,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目光驀地在捎帶放他手邊的折頁上凝住——
頂上書《雍朝清北新報》六個蒼勁的大字,下面的小字規整許多,行行列類,左側白話寫的什麼什麼農技,他不感興趣,右邊基礎算數,嗯看得眼花,最下頭的《寒門狀元打臉記》倒是抓了他的眼球。
——‘我重生了,回到被誣陷科舉舞弊的暴雨夜。前世,我被權貴換了考卷,求告無門,亂棍打死在貢院外……’
蕭天心一會兒眉心緊鎖,一面撫掌含笑,看的不亦樂乎,尾巴上‘未完待續’幾個字意猶未盡地潑了盆涼水。重新端起王室宗親的架子,祿王含笑問越隱:“這是哪裡得來的,竟有這樣有趣的……”
越隱似乎早在等著這一問,咬著後槽牙打斷:“弄出這東西的,是陛下身邊新提拔的中書舍人,那可是個了不得的家夥。”
“想不到,陛下身邊還有這樣的能人……?”
蕭天心是清閑富貴的宗室,少不得精於玩樂,可惜是他皇帝侄兒的人,不然他也想召作門客解悶啊!
越隱瞥他一眼,似乎還嗤了一聲,似乎對他說的話嗤之以鼻。蕭天心摸摸鼻子,也覺察氣氛不對,難道這人還有什麼其他特別之處?
其他家主可沒他這麼‘天真’,越家親點的人,這個節骨眼,他們自當用百般玲瓏心思琢磨,魏宏理聽這名字,越發覺得耳熟了。
沈清和,沈清和。
這不是將魏生打得半死,魏宏伯恨不得啖盡血肉的人嘛!
他視線移向坐在左側首席的越隱,和對方輕飄飄對視了一下。越霽今日沒出席,但事發之時,他可是親自來了雲中郡,他們的魏家府邸。
穿針引線,魏宏理頃刻便掐住了線頭,面色變了幾變,將那‘新報’往案上狠狠一拍,“竟是那個狂徒!”
所有人都被他吸引去目光,聽他一番分說道來,各自義憤填膺,就連幾日前還同他嗆聲的逄明德也為他說話。
“散佈這些不明不白的東西,還做出這樣狂悖的事!”
“聽說他從前在京都時名聲就不好,行事令人不齒,父母親族,恩師故友都與他斷了交情。”
“現在一躍到了中書舍人的位置,不知道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這樣的奸佞在陛下身邊,實在是令我等憂心啊!”
一言一語間,就已經替人斷好了罪,似乎他們仰賴的天子受了多大的矇蔽,蕭天心坐在主位,聽了也覺得十分汗顏。他將手裡被指名的‘罪證’看出一個洞,也沒覺得有什麼的。
至於嗎這。
下刻這火就燒到了他自己身上,魏宏理紅著眼珠,盯著他看,“這次鼓動陛下起兵動我魏家,分明是這沈清和心懷怨憤,此人不除,定要動搖我雍朝江山!祿王殿下您說是不是?”
祿王本人張口結舌,半天也沒說出個是與不是。至現在他的想法是最不重要的,來回幾個交睫間,所有人心中都定了。
他們要與皇帝調和,皇帝不會錯,勢必有一個人替罪伏誅。
顯而易見,有個好人選。
“可龍驤營都出動了……”祿王訥訥開口,就連他也知道龍驤衛的重要,凡非大事,必不出營的。
因為心情好了,甚至有人竊竊地笑出聲。
做出這樣震驚朝野的大事,難道真為了個寵臣?天大的笑話!不過是皇帝羽翼豐滿,忌憚他們門第權勢過重,使喚不動,想要震懾敲打一番罷了。沒有人比他們自己更清楚,門閥這兩個字,是什麼樣的分量。
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何況他們可遠不曾到那步田地,原本藉口清君側,想不到真落到實處。
都退了一步,還親手遞上臺階,別說一個中書舍人……
他們含著笑意,斜眼看了戰戰兢兢的蕭天心一眼。
就是犧牲一個宗室親王,也是很不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