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能回來呢?
“快起來。”
或許是心中過於驚駭,沈清淳一時竟也沒有反駁,迷迷瞪瞪地下了床——於是他就眼見著沈清和解腰帶脫外袍,將錦繡一掀,自己爬上了床。
“你,你幹什麼!”
“看不到嗎。”沈清和已然擺好了入睡的姿勢,“夜深了,我要休息了。”
他的聲音已經有了濃鬱的睏意。
“出去,把門帶上。”
像使喚一條狗一樣,這個府裡,除了沈清和,還有誰敢這麼和他說話?!
沈清淳頓時連佔了他院子的一點心虛也沒了。沈清和丟了宮中的差事,大大小小得罪這麼多人,還被父親除了名,有什麼臉面回來!
正要再辯,榻上的人見他還沒走,微微掀開眼皮,漆黑眼瞳裡傾瀉出一點幽微的光亮,冷得他要出口的話全哽在了喉嚨裡。
“噓。”
“你最好別再發出一點聲音,我明天再和你算賬。”
沈清淳,對他來說,跟個小屁孩也沒什麼區別。
教訓熊孩子,當然要當著家長的面。
沈清淳這晚可算是十分狼狽,被嚇了個半死不說,還要被這個沒臉沒皮的威脅。他看了眼周圍,被吵醒的僕役都躲在門外看戲,絲毫沒有要幫他的意思,反倒將他如何在沈清和麵前吃癟的樣子看了個全。
他又氣又惱,又不敢真去招惹這個瘋子,丟下一句“我叫父親來收拾你”,只穿著裡衣就跑出去門去。
沈清和哪裡管他去找誰,眼睛一閉,翻了個身就是睡。
鵲鳥剛站上院牆啼鳴,就被院中一聲怒斥驚飛。
沈清淳昨夜沒有尋到父親,先去找了沈清峰,他大哥思忖一番,沒有選擇驚動,而是靜待天明。
今早沈兆剛回府,聽到幼子的哭訴,沈兆臉上從驚到怒。這旬盡是了不得的大事,他四處奔忙,昨夜更是應了祁司徒的邀,在府中夜談,沈大人頗受寵若驚,從前這種席面可未曾有過他的一席之地。
回來就聽到他那逆子的訊息,他衣服都來不及換下,匆匆提了家法進到內院。
秦夫人聞聲趕來,兩兄弟也在側。
院門二次受創,發出不堪負荷的吱呀聲響。
“孽畜!躲在哪裡,快給我出來!”
一連呼喝了數聲,也不見有人,沈兆更是怒不可遏,準備直接進臥房將人給提出來。
這麼個人在院中大喊大叫,就是睡死了也得給吵醒。沈清和坐在榻邊醒神,沒等上多久,就與沈兆見了個正著。
“果然是你!”
“嗯,是我。”
看來沈兆這個京官當得也不快活,眉間眼角的紋路已經爬上,略帶疲態,早不複當初軒昂的氣度。沈清和看到他手中的黑色物什,揉了揉脹痛的太陽xue,偏頭去看,沈清淳躲在沈兆身後,秦夫人遠遠地站在房門外看,眉頭微皺,是嫌惡姿態。
沈清和眼珠微轉,回到了沈兆身上:“父親又想打我?”
“你當初在京都得罪不該得罪的人,攪了你妹妹的婚事,我怎麼打不得你!”形單影只,回來沒有多少財物隨從傍身,沈兆斷定這個孽子在那荒僻的去處也是時運短拙。
沈兆握著家法,看著這個兒子,心情複雜得很。
他素來是不討喜的,榮升譴謫,雷霆迅疾,每一步都踩在峭壁上,不像他們沈家的種。
突然想到什麼,男人面色變了幾變:“當初陛下明令,說你無詔不得回京都,你現在是幹什麼,要我們一家子都因你獲罪嗎!”
“父親。”沈清和打斷他,聲音散漫:“我既然能回來,自然是受了許可的。”
“許可?誰許可的你!”沈兆也是不信他有這等本事,當下管不了這麼多了,拽起他的袖子就走,“快快快,叫人快去備車馬,今日就給你送出去,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這回來又要給我們家帶來多大的禍事!”
沈清和看著他拽在自己袖子上的手,被拖著帶著趔趄兩步。沈兆感覺手上拉不動,心說這家夥果然生來就是克我的禍星。
他回過頭,想看看這廝又要耍什麼伎倆,就見此子直起身,經過一番磨礪,完全長成的身姿才完全顯露在眾人眼前,素衣落拓,鋒芒畢露,不可逼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