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見天日的暗牢,淩亂的腳步聲在甬道內四散。
沈清和費力地動了動脖子。這裡不辨時日,他已不知道在這裡待了有多久,只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意識醒了又沉,沉了又醒,噩夢揭地掀天的來,偶爾退散時,是他赤腳站在丘泉郡的實驗田裡,對著大太陽數第一個豐年的收成,場景一閃,又是前世備戰高考的淩晨,他媽正好端來一碗甜湯。
……高考?怎麼還要高考?
沈清和驚醒了。
牢房被層層開啟,迷濛間感覺有誰將他的手腳鐐銬解下,架住雙臂背在身後,手勁兒有點大,身體的隱秘痛處層層疊疊漫上,抓心撓肺,疼得他氣若遊絲地抽吸口氣。
朦朧間聽到有人在對話。
“小心些。”是誰……
“你們都低聲點,手腳麻利!”誰來了……
他努力睜開眼,只能感覺自己被搬弄起,眼前是重重黑影,酷似又滾進新的一輪噩夢。
他大爺的,都要死了還煩……
新雲初開,蕭元政奔到了假山石後的地牢處。他一夜沒闔眼,任憑隨行禦醫一再勸阻也不聽。行軍對敵時不睡覺是常事,他的身體沒有任何不適反應,只是……有些心焦。
蕭元政看向地道口,再一次要面臨那樣的情景,他頭回失了行進的勇氣。
黑沉的眉目盯著那個黝黑的入口,他摩挲著手中韁繩,等待著下屬帶來未知的結果。
沈清和……
漆黑一片的洞口,在層層黑甲中,終於顯露出一片與眾不同的白色衣角,那顏色在淹沒其中是多麼蒼白脆弱,就是多麼顯目,蕭元政一眼看見。
他翻身下馬,率先迎了上去。在眾多龍驤衛前還能維持一國之君的持重,只是步伐微亂,身側垂下的手也成了拳。
沈清和被人從背放下時手腳無力,轉頭又跌進了另一個更有溫度的寬闊懷抱。
“……陛…陛下?”
他頭昏眼花,看清眼前人輪廓形貌後一懵,連神智都回了三分。
“我是死了…嗎。”他一句話裡半句是氣音,要人將耳朵貼近才能聽清說的什麼。
“你沒有死。”
蕭元政將手覆在早就失溫的手背上,腕上殷紅的勒痕刺了他的眼。
痛,恨,悔。
蕭元政許久未激湧的心湖裡,一股黑色情緒如洪水猛獸席捲而上。
八年前,元禾的屍首就是刺骨的冷。八年後,他一腔抱負的臣子,骨血也這樣涼。
“沒死……”簡短的語言說出口時像串密碼,遲緩的大腦慢半拍才讀懂了指令。
陽光的溫度,緩慢上升的體溫,是他還存在於世的證明。
“沒死……”他又喃喃一句,“那為什麼,感覺我要疼死了。”
蕭元政心中大慟。
他懷抱緊了緊,又怕沈清和身上有傷,最終按捺住沒弄疼他。
萬人之上的帝王,再次品嘗到了痛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