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61 天光乍破
夜深, 徽州及附近兩州消閑已久的龍驤營突然收到調令。
金甲衛名聲赫赫,但只護衛京都皇城,出了皇城, 還有一支隊伍——原西縱營,後改名為龍驤營, 顧名思義只專供天子驅策。除逆王平叛亂的首功之隊,人人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如今叛亂已除,龍驤營兵卒削減大半, 剩下的分屬各個大州山營, 只聽皇命差遣。雖不如活躍在朝前的金甲衛名聲響亮, 但昔日金剛鐵血, 仍能讓見識過那些年腥風血雨的舊人兩股戰戰。
昭桓帝能在如此英年穩坐皇位, 朝堂不論地下有多少暗潮, 表面都如水般平和, 靠的就是那些年打下的威名。
但自從兵變的那些年過後, 龍驤營已許久沒接到深夜遞來的急令,營中都尉看看清調令上內容, 以及鮮紅色的蓋印,精神一凜, 猛地起身。
神駿的白馬踏過初升的紅日, 身後的人馬在溸水邊縱隊飛馳,都尉戰戰兢兢地拽緊韁繩, 緊跟面前白馬上一身玄色便衣的昭桓帝。陛下穩坐中庭, 多年未見,不複昔日疆場上少年帝王的英姿勃發,如今積威於一身, 是真正天子喜怒不形於色的氣度。
深夜抽調龍驤營到徽州,天子親至,現在也未說明緣由,難道是要起戰事?還是中州地域,那得是叛亂……
都尉去覷昭桓帝神色,只能看到他緊抿的唇角,和一個冷酷的側臉。也就是當年逆王黨羽糾結時,陛下才這麼嚴肅過。
他立即將此事的嚴重往上抬了幾分,愈發嚴陣以待。
風聲在耳邊呼嘯,蕭元政自接到八百裡加急,就從京都疾馳到徽州。京都外的勢力紛亂,得知帝王要離京,沒有侍從儀仗,沒有軍隊部署,就點了幾個禦醫走,幾位心腹近臣勸了又勸,誰也沒能叫他改變心意。
龍驤營許久未起用,訓練卻一日沒斷過,人人披戴黑甲,神情肅穆,在尚未分明的天光下團團跟在一人身後。晨起街邊零散的行人被這黑雲一樣的兵衛懾住,慌忙又躲回家中。
遙光孔正卿還在焦急等待京都的訊息,整宿整宿沒睡著覺。猛然聽見街邊如雷鳴震蕩的馬蹄聲,探出窗外,就見滿街的黑甲士兵。
“是龍驤營!”
總算是來了好訊息,遙光攀著窗欞,露出驚喜神色,心已定了大半。當年平叛,他尚且十幾歲,也領教過這地獄之師的厲害。
眼尖看到領頭白馬上的玄色身影,他又是一驚,“……陛下?是陛下!”
孔正卿沒他這樣過人的目力,聽他叫陛下心中一凜,陛下竟親來了!
魏家也豢養了些府兵,不說緩不濟急,就是真齊刷刷在門前站了一排,比之血海裡拼殺出的龍驤營也是紙糊一般。不消片刻,雲中郡首屈一指的大族便徹底中門大開,任由這支黑色的隊伍長驅直入。
最混亂黑暗的時候,陣前搏殺,抄家滅族,龍驤營什麼沒沾手過。他們真如無孔不入的黑色雲霧,熟稔地將這座宅邸的各個正門角門佔據,大小房屋都搜刮幹淨,很快將這戶宅院裡外摸清。
蕭元政就沉靜地看著下屬迅疾分散,不費一刀一劍,就把持這處大院的心脈。
魏宏伯昨夜醜時才睡下,聽到動靜時天色堪堪擦亮。魏家的年邁家主花白的頭發只夾有一點烏色,怒斥兩聲,聽外頭還是騷動不斷,一個小廝婢女都沒到跟前,氣得扶著床沿起身,披了外袍怒氣沖沖向外去。
“你、你們?”
魏宏伯被嚇一跳,怒視闖進院子裡的生人。他在雲中郡乃至徽州做了太久的土皇帝,早養出了一副能包天的心肝腸肺,即便那披甲持械的兵卒站在他眼前,仍挺直了腰桿不帶怵的。
“你們是誰手底下的人,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咳咳咳……!”
慘白的晨光照在他臉上,胡須亂顫,一激動就開始咳,臉色逐漸漲的和豬肝一樣紅。見那兵卒只看自己一眼,就回過頭去,完全沒將他這個魏家主放在眼裡!
魏宏伯怒了,他扶著門框走出去,那黑甲兵總算有了反應,只將腰間長刀一抽,雪亮的刀鋒就橫在他身前,叫他再難進寸分。
“滾回去待著!”
龍驤營全都是孤兒出身,不與世俗牽扯,只聽一人命令。龍驤衛才不管這個老頭有多麼高的身份,這又是怎樣龐大的世家——他們連權勢滔天的王府都剿過,還怕別的?
“你!”
魏宏伯沒想到這無名小卒竟敢真對自己亮刀,哆嗦著後退幾步,咳得更驚天動地,視線漫上層紅色。後方有馬蹄聲響,原先對他兇神惡煞,半步不讓的龍驤衛回頭一看,立即收刀入鞘,規規矩矩地站到一側。
士兵挪開了,佝僂著身子的魏宏伯才顫巍巍抬起頭,輕雲初開,高大的陰影落在他臉上。
魏宏伯瞳孔驟縮。
“陛……陛下……!”
蕭元政肩背寬闊,坐在馬上沒有下來。他眯起眼盯著魏宏伯看了一會兒,才認出這老態龍鐘的人是誰。
“魏宏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