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他從袖中抽出一張黃簽紙,擺在桌上。
越芥瞥了一眼,似乎是張藥方。
拿這個做什麼?
沈清和看出他疑惑,既然來了,也不是全無準備。這張黃紙上的東西,是他搜查酒館得到的意外收獲,確切的說,單在別人手裡可能並無作用,在他這兒,才能發揮十足十的成效,成為刺向魏氏xue心的一把利刃。
“這是春水煎配方——的一部分。”
沈清和按住黃紙一角,輕輕彈了彈。
越芥眉頭皺了一下,視線從點著黃簽到指尖順著向上,看向沈清和。
“越兄不懂藥理,我來給您講解一下,其他草藥都是清熱解毒的佳品,但加入陀羅花,餌術,烏苦草後,藥性發生了顯著變化,大量生物堿産生了,它就從治病良藥成了害人無須見血的毒藥。”
這是酒館秘窖裡搜羅出幾只封存的小壇,觀色聞味竟不是酒,西北軍的兵士覺得有蹊蹺便上報了,經系統一檢測,鑒定是pus濃度的春水煎,但在配方上稍有改良,和先前白蓮觀中香灰藥理有幾處重合。
前後一連就說得通了,白蓮觀的惑人香和名士中流行的春水煎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而這人不可能是傳聞裡善心大發制春水煎贈予天下人的修仙老道。
不是魏氏的門人,也與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越芥不相信,“你說這是毒藥,我也見許多人服用春水煎,他們不都活得好好的。”
“活的,和活得好,這是兩碼事。越兄平日見過的春水煎,濃度被稀釋了數十倍百倍不止,偶爾用過一次的人,是不是都覺得身心舒暢,宛如登仙,因而覺得這是好東西?”
“生物堿能夠直接作用於人體神經系統,特別是影響神經元之間的訊號傳遞——通俗一點說,只要用了這副方子上濃度的春水煎,只需要一次,這人將終生依賴它帶來的渴望和快感——直到成為理智全無,只會服從慾望的野獸。”
沈清和眼眸黑沉,篤定的神色下掀起狂瀾。“就算只服用小劑量,到我說的結果,相差的只是時間。這東西是魏氏搞出來的,他們既然知道控制濃度,想來對它的危害知之甚詳,五姓之中服用者不在少數。”
“越兄曾狀元及第,想必能猜到他們想做什麼。”
越芥的臉色頭一回這麼陰沉,如果沈清和說的都是真的,那種種後果,不堪設想。他將黃簽捏在手裡,“我要先辨別真偽。”
“請便。”沈清和松開手,“為表誠意,我先將這個訊息告訴你,作為交換,你也要幫我件事。”
看越芥難看的臉色,沈清和知道自己丟出的重磅炸彈很有效,眼神蓄起光亮,便順理成章提出此行目的:
“做這樣的惡事,人人得而誅之,只是我力薄。我們一起將這毒王鏟了,皆大歡喜,怎麼樣?”
越芥將黃簽收好,饒是心裡有了算盤,聽到沈清和的豪言壯語還是一驚。他冷笑一聲,“你還真是和從前一樣的,自不量力。”
沈清和都知道他在想什麼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越芥肩膀,被他下意識躲開,只拍著了一下。“沒辦法,世事多艱嘛,還得愚蠢又自不量力的人去做。有越兄助我,算不算我倚強淩弱?”
上善若水,清學首冊上就有的教條。
人人都將自己打磨的更圓潤,好恰恰合適地嵌入自己想要的位置。只有沈清和不知尖兵最易捲刃的道理,每每橫沖直撞,仍不滿意,要將劍匣都磨成自己的形狀才罷休。
又未必匣裡劍,是離弦弓,由著觀者心驚肉跳,不改,不退,聽憑心意。
好失控的人生。
越芥評價。
但心裡又有難說的滋味,絕不是錯覺。
……
沈清和走了,茶也涼了。
越芥獨坐許久,半晌他將小巧的瓷杯倒扣盤中,離開了茶館。
回到暫居的宅邸,他等不及要去抄寫一遍《清學九辨》靜心,開啟書房門,竟是越霽正穩穩當當坐在他平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