揹著丈夫的婦人已經不哭了,或許知道大限已至,她將屍體放了下來,細細撫摸一番,輕輕地說著話。
沈清和突然想起了遙遠的一個午後,他也背過這麼一個人,徒步走去鄉鎮的衛生所,他不知道一個生龍活虎的人,為什麼一晚上就能不來床。那是個有太陽的好天氣,唯獨不適合告別。
有人終於忍不住,憋在胸中許久的茫然終於支離破碎,崩潰大哭。
起了頭,便再難收住,一時營地裡都是此起彼伏的哭聲。
沈清和昨夜才和沈兆說他是株飄萍,但飄萍尚且有水可依,這些災民就是飛絮,飛到哪裡算哪裡,有的僥幸紮了根,有的不幸被踩進土裡了,那就爛在地裡,可能一生中能發出最大的動靜,便是像這樣痛哭一場,隨後便靜悄悄地死了,也沒人在意。
師爺還在耳邊叫喚,沈清和額上青筋鼓鼓跳動。
“閉嘴!”
師爺愣了一下,怒道:“沈給事,我是勸過你的,你自己要為這群賤民斷送前程!和我可沒關系!”言罷便拂袖而去!
單伯文幾人也已經趕到,他們站在外邊,看著痛哭流涕的災民手足無措。
沈清和深吸一口氣喊,對著嚎啕的災民道:“你們也閉嘴!”
沒有人搭理。
沈清和狠狠皺眉。
他花了十三年離開小山村,也花了十三年清楚的明白,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
“都還沒死呢,現在就開始號喪了,你們染了疫病,便是已經邪祟侵體,現在還哭哭啼啼低頭認輸是想讓邪祟更痛快,好暴斃得更早些嗎?不想活了就趁早說,免得費功夫費藥。”沈清和聲音冷酷,既然聽不懂道理,那便講些他們能聽懂的。
果然見效,哭聲漸止,所有人都看向最中間年紀輕輕的大人物。
“這裡的京都,天子腳下,龍氣庇佑!你們難道聽過京都有鬧疫病的?”此言一出,災民們紛紛被沈清和的話帶著走,似乎真沒聽說過京都有疫病。沈清和不知道有沒有,只是賭古代資訊傳遞滯澀,見他們面露信服,便順著往下說:“如今外地的邪祟來到京都自然會被皇威震懾,威力大不如前,只要有心便能克服,京都有最好的醫生和最好的草藥,真不知道你們在哭什麼!”
“求大人救命!”
他們就像有跪不完的地,磕不完的頭,沈清和打住:“要救命就聽我命令!我先前說的火葬並不是焚屍,而是這些屍體已被邪祟寄生,難以超生,還會將邪祟引入康健的人體內。我會請護國寺高僧用淨火焚燒,誦經超度,祛魔除祟後才能安安順順投個好胎,你們聽明白了嗎!”
大雍百姓頗崇信宗教,護國寺又是第一大寺,往日只有豪門世家才能得見高僧住持一面,如今平民百姓也能有此待遇,當即有人面露喜色,對火葬之事也內那麼抗拒了。
神鬼的事就交給神鬼來解決,輪到人力範疇,那當然要有計劃有方案地執行。
“現在你們要分成兩撥,我會特闢一處病患營,不舒服有病症的立即到病患營去!”
有難民惴惴道:“到病患營,會有大夫來看病嗎?”他們生怕染了病便被舍棄在一邊自生自滅了。
沈清和注視他的雙眼,鄭重道:“當然,有宮裡能起死回生的太醫來,當然能驅趕邪祟,治好你們的病!”
不就是瘟疫,在大雍人眼裡是閻王關,他有系統助力,難道還能想不出破解之法嗎?
宮裡的太醫啊。
眾人如黃土般的面上終於揚起了笑意,太醫的醫術世上絕頂,他們有救了!
沈清和環顧四周,人心定,勁兒往一處使了,才能萬事亨通。
“有病的自覺去難民營待著,要是欺瞞,待在別處惹得邪祟猖獗,就是太醫也迴天乏術!要生,還是要死,你們自己決定!”
已經有人站起身,有妻兒的攙扶著妻兒,全家都死光的便自個兒揹著癟癟的包裹,向著劃好的營區走去。
他們想活。
他們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