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諒下意識抬眸,眼淚不斷從他無神發灰的眼睛裡滾落。
路堪言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薄唇蠕動幾下,沒能發出聲音,但顧諒卻看懂了。
他說,“顧諒,別哭太久了。”
“心會痛。”
他強撐了這麼久,看到那幾個字的口型,徹底崩潰,身體失力蹲坐在床邊。
顧諒抱不著心口的人只能屈膝抱緊自己,豌豆大的淚水一粒一粒砸下,哭得很狼狽。
路堪言微微蹙眉,抬手想要安慰他。
又想到自己快要徹底消亡於世,胳膊就重得像灌了鉛一樣,紋絲不動。
“師尊,忘了前塵事吧,那些,都忘了吧。”
“不,不要忘,不想忘……”
路堪言怔住,似乎又想到什麼,“師尊執念如此重,那便繼續等吧,也許等來的是他,也許等來的是放下,左右兩個都是好結果。”
顧諒咬破了唇,幾乎把聲音憋在肚子裡,哭得隱忍又劇烈。
“阿崽我好沒用,我好痛啊啊……”
“師,尊……”路堪言從嗓子眼裡發出一聲低吟,眼前的一切於他而言都恍然如夢。
他似一個無途的歸人,又固執地想成為一個有夢的舟客。
可惜他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
就連顧諒也不是他的了……
路堪言就這樣在顧諒眼前消失了好多次。
不得哭,潛別離。
不得語,暗相思,兩人之外無人知。
往事如風,年年都吹,前塵舊夢時常在顧諒腦海裡走馬觀花般的閃過。
“師尊,若你願意,在奈何橋等等我,我們一同求一求來生……”
“顧諒,我們拉勾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都不許變……”
“顧諒大騙子……”
“顧諒不是大騙子……”
顧諒止住了抽噎聲,胸腔震顫, “笨蛋阿崽,一萬年太少了,至少也得來個千千萬萬年啊……”
阿崽,原來當初那封信裡面的故人。
是你啊。
人於天底下走散,就沒再重逢的道理。
顧諒明白,所以總是走得很慢很慢,甚至小心翼翼一步一回頭。
以為故人依舊在後頭慢悠慢悠,就像曾經那樣。
可是再回頭時。
他也不見了。
其實眾生皆苦。
蒼生裡不止有世人,那些青山綠水,糖葫蘆,善念惡念都是蒼生。
人因善惡而生,也因善惡而死。
草木不朽,月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