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宋汝南在新的初夏送走了自己血緣意義上的姑姑。
他把宋麗雲葬在她父母和哥哥的旁邊,也算是讓他們這家關系畸形的親人團聚。他沒有給她辦葬禮,浪費時間和錢,反正也不會有人過來,他也不可能給她守靈。
他象徵性地在墳前給她燒了許多紙錢,以後就不用過來了。
走之前,他捏緊手裡氧化的銅鑰匙,殘紅穿透雲層,大地熠熠生輝,黯淡的鑰匙增添了些許明亮。
鬼使神差的,宋汝南推開老家的大門。他前不久剛來過,為了見宋麗雲最後一面。
這一次,誰都沒有在等他,只有簌簌落下的灰塵。他推開鐵門,推開了十年塵埃的歲月。
院裡的杏樹已經很高大了,在宋汝南出逃的那年,它弱弱小小的,彷彿只要風一吹就能把它吹折。
宋汝南沒有進屋裡,獨自坐在主屋前的水泥階上,杏樹大概也生病了,在生命旺盛的夏天枝葉凋零,枝頭綴著幾顆搖搖欲墜的小杏。
故地重遊,便免不了被往事糾纏。
枯葉晃一晃,抖落一段少年舊時光。
阮伊佳抓在自己手腕的涼意仍然殘存,她渾身顫抖,布滿青紫的臉無助地看著年少的宋汝南,捂著隆起的肚子倒在樹下。
“怎麼辦……怎麼辦啊汝南。”阮伊佳的眼淚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我快被他打死了,我的孩子要……”
她說不下去了,哭聲悽切。
宋汝南的臉上也掛了彩,稚嫩的臉緊緊繃著,眼底卻有一閃而過的迷茫。他微微側過臉抬眼,盯向側屋從門縫裡張望的女人。
宋麗雲被那一眼嚇得立馬合上門,宋汝南嘲諷地笑了下,這個人從來如此,只會在暗地裡挑事嚼舌根,明面上又膽小怕事不敢直視任何人。
阮伊佳還在哭,細細的泣音充斥無限絕望,也許是因為不忍心再聽,也或許是受夠了隔幾天就要流血,宋汝南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說:“跑吧。”
阮伊佳呆住了,多年的囚籠生活讓她忘記了她以前是一個敢獨自去國外的勇敢少女,聞言露出怯色,放在肚子上的手不由收緊。
“跑吧。”宋汝南眼裡燃燒著一團火,“我們一起逃走,和這裡再也沒關系。”
他看向阮伊佳的肚子,裡面孕育著一團生命,“佳姨,你要和我一起逃嗎?”
阮伊佳哭得比剛才更激烈,也更痛快,拉緊宋汝南的手。
他父親幾乎夜不歸宿,要麼找女人要麼賭博,即使回來也是醉醺醺倒頭就睡。
阮伊佳身上沒有錢,家裡的一切財産都被那個男人牢牢把握。全家人都知道錢在哪裡放,但是沒有人敢拿。
宋汝南從廚房裡拿起擀麵杖,使出了畢生力氣砸向臥室外的玻璃。
碎片噼裡啪啦飛濺,血沿著眼角流下,宋汝南沒有感覺到痛,一股前所未有的叛逆和興奮充盈胸腔。
他利落翻窗,木盒就那樣大咧咧敞開著,裡面放著存摺銀行卡和花花綠綠的錢。
他沒有多看,隨手抓了一把買車票的錢跳出窗外,又跑進雜物間翻出一張黑白遺像捲入口袋,宋麗雲從另一側房間的窗戶探出頭。
風悽厲呼號,他抓住阮伊佳的手腕拉著她跑,霓虹燈雜亂地照在這座小城市的夜景中,不息車流橫縱沖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