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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十六年三月,明武宗朱厚照病逝。
張太後與內閣首輔楊廷和決議,興王朱厚熜宜當繼承大統,不日迎接入京。
馬車再度進入京城,國喪期間,春日也靜默如冬。
紫禁城的正門金水橋外,百官恭賀新皇。
而他的車架,悠悠晃晃駛入了豹房。
四處垂白,一絲生息也無。車門開啟,柔和的風湧進來。
蕭喚雲白衣白裙,銀簪挽發,痴痴在門邊立著。看著他終於走下了車子。
於時雲海沉沉,洞天日曉,瓊戶重闔,悄然無聲。
裴文德推開門去。
濃鬱的藥香氣還不散,屋子空洞洞的。但被褥還好好放著,桌上摞著不少奏摺信箋。墨在硯裡,筆懸架上。圓桌上擱著他最喜歡的一套茶具,仍是兩杯倒扣,兩杯正放,茶壺中水汽冉冉,還溫熱著。屋角架上搭著兩人的舊衣,疊在一處。
床頭端放著一個木盒。
裴文德走過去,靠在床邊。被褥裡還有著熟悉的氣息。
木盒輕輕開啟,信箋滾落出來。
每一張都是他的信,邊角摩挲的發毛。
蕭喚雲輕輕走了過來,在他身邊放下一樣東西。
“他說,這是給你的……”
清香纏著鼻尖,那人銜花而笑。
借山寺桃花,贈一枝晚春,謝君心意。
裴文德撚起那一枝桃花,終於再也抑制不住,將那桃花護在心口,埋頭痛哭出來。
他一路都沒有太過悲傷,所有人說的話,都像是一個笑話。
他們所有人都在騙自己。
阿照他怎麼會死?
才十六年,他的王朝才只有短短十六年。
可當這間屋子再也沒有那個人的氣息,一對茶杯只需要倒滿其中一個,床榻空了一半時,他才意識到,他們不是說謊。
只是他不願意信罷了。
“皇上……金口玉言……”裴文德閉著眼,貪婪而絕望的呼吸著被褥裡還沉沉的他的氣息,卻覺得心口哪裡空了好大一處,再也
感覺不到跳動。
“皇上,你騙了臣……是你說要接我回家的……”
“可我回來了,家卻沒了,你卻沒了。”
“阿照……我的家呢……你又在哪裡啊……”
裴文德恍惚睡去又醒來,不知何年何月。
粉黛再一次敲開門送飯時,他還是緊緊合著眼。
“你這是……一心求死嗎?”她走到床邊,低聲道:“他為何不讓你回來,你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