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攤開手裡的試卷給祁涼看,“我去找化學老師了”
學校給不同學科老師安排了坐班時間,非坐班時間學生有問題的話可以直接去辦公室提問,化學辦公室在走廊的對面,祁涼遙遙看了一眼,裡面的燈亮著,也就點點頭,“回教室去吧”
何新點點頭“老師再見”
海灣中學出了校門都是快餐店,門上無一不掛著牌子,上面寫著“免費ifi”,裡頭零零散散坐了幾個學生,祁老師徑直繞開了這些店鋪,穿過一片城市綠化帶,騎著腳踏車到了學校後街。
後街有一家遠近聞名的燒烤店,小店面,不打眼的蒼蠅館子,卻總是坐滿了客人,門上的菜牌也沒什麼花樣,“烤全羊,烤羊腿,烤羊肉串”明碼標價,簡單粗暴。老闆是個東北男人,身形體格都和健身教練沒差,正穿著件無袖體恤在門口烤肉,手臂上的肌肉下青筋暴起,他一邊盯著火,一邊招呼客人,時不時分神看一眼店堂。
店堂裡坐著的大多是熟客,不用費心,他留意的是最裡面的一個男人,戴一副金絲眼鏡,穿板正的襯衫,進了店裡什麼都不點,沉默地坐在角落裡,和周遭十分格格不入。
張晨光感覺到老闆頻繁投來的目光,抬頭和善地沖對方一笑,無聲地動了動嘴巴“等人”,老闆看清他的口型,也就收回了視線。
這店鋪生意好,店堂裡也是座無虛席,熱鬧非凡,滿屋子吵吵嚷嚷,男人們吃著燒烤,喝著小酒,聊天話題從工作辛苦,上司刻薄到物價飛漲,生活不易最終上升到了國家興亡,張晨光無所事事聽了一會兒,嘴角不自覺掛上笑意,他很久沒來過這樣的地方了,這樣煙火繚繞,吵鬧又真實。
沒多久,燒烤店前出現了一個年輕的男人,他熟練地在店鋪前面剎了車,很不講究地把腳踏車停在路口,沖著老闆一揮手,“還是那幾樣。”一看便知是常來的熟客。
老闆分不出手,只好轉頭沖著店裡喊,“山子,你祁哥來了。”
被叫到的男孩子眉開眼笑,“祁哥,包間早給你留好了”
張晨光這才知道,這不起眼的燒烤店居然還是有包間的,祁涼跟著山子走到簾子前面,轉頭看了他一眼,停住了腳步,“就在大堂吃?”
“不了”他拎起包,笑著走了過去。
包間也簡陋,外觀上和大堂別無二致,但勝在清淨,是個能安靜說話的地兒。張晨光來之前打了一肚子的草稿,然而真見了祁涼倒覺得一句說不出來。
這人實在變化太大了些。在醫院裡匆匆一見的時候沒感覺到,如今卻不得不承認,眼前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一身傲慢不羈的少年了。
只見祁涼摸了摸山子的頭,“忙去吧,我自己來”他把桌上的餐具都拆開,用桌上的熱水燙了一遍,又倒了兩杯大麥茶,他看了眼張晨光擺在旁邊的包,“剛從公司過來?”
張晨光點點頭,
同樣剛從學校出來的祁老師摸摸下巴“嘖,真辛苦啊”
就在張晨光以為談話方向要以工作辛苦,上司刻薄開頭奔向國家興亡方向,坐立不安的時候,祁涼猝不及防開口“聽說你在華貿待了兩年,就已經是科長了”
“大學畢業以後一年辭職,後面三年是白璧坊的合夥人?”
“你來找我是因為昨晚看見在華安百貨門口看見了我,想起來我和張柏舟的關系,覺得有利可圖?”
“還是?”祁涼慢條斯理地放下了手裡的杯子,“你覺得,我肯定能幫得上你的忙,或者是白璧坊的忙。”
張晨光聽得心驚肉跳,臉上不動聲色,心裡苦笑,去他的脫胎換骨吧,眼前明明還是當年那個小混混,咄咄逼人,半分不留情面。
他試探著開口,“那祁帥呢,明知我不懷好意,還是來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祁涼笑了一下,笑聲極輕,如果不留意幾乎聽不出來,“你不是知道嗎?”
“當然是因為許白璧”
就在這時,隔間的門被推開了,山子端著一大盤羊肉串進來,孜然和辣椒的香辛味一下子飄滿整個包間,原本有些沉悶的氣氛一下子消散了。
兩人埋頭吃羊肉串。
張晨光不擅長吃辣,吃到一半就放下了,
“你前面說的都對,我是當了白璧坊三年的合夥人,現在也在為白璧坊做事”
“說起來也奇怪,我原本對白璧坊沒什麼感情,但現在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樣,為了白璧坊的發展,我真不在乎什麼面子問題”
“我知道你和許老闆以前的交情,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時光讓人改頭換面,你還對他有多少了解,你來找我,是真願意趟這趟渾水?”
他靜靜看著祁涼,心裡想著,這樣一個人,家世背景好,什麼不缺,想要的東西抬手就有,為了少年時的那點情誼,又能做到什麼地步呢?
他在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開了口,“你能保證不會再拋棄許白璧一次”
祁涼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他面沉似水地說道,“我能。”
這兩個字輕飄飄落下來,卻彷彿在地上砸出千斤重,塵土飛揚,一下子砸出了過去種種不願回首的往事。
往事如煙,卻到底不能隨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