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璧轉學來的那天,是新學期開學的第二個週一。
班主任領他進教室的時候,正在上早讀課,語文老師坐在講臺上,講臺底下他未來的同學們拿著課本和書店裡十塊錢一本的速記小冊子埋頭苦讀,間或有一兩個開小差打瞌睡的,看到班主任進來也都醒了神,抬起頭看著他。
唯獨班級後門口還站著一個男生,大概是被罰站,手裡拿著語文書,看得倒是很認真,班級都安靜下來也沒抬頭,許白璧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新班主任很有點特立獨行,不愛搞自我介紹這一套,只說來了個新同學,就讓大家接著背書,看了一圈教室,只剩最後一排還有個空座位,班主任皺著眉頭“過兩天會調整位置的”許白璧點點頭,拎著書包走到了後面。
經過那男生的時候才看到語文書裡還夾著一本小冊子,大概是漫畫書一類的東西,他的座位就在後門口,一轉頭就能看到這個被罰站還屢教不改的男生。
感受到許白璧的視線,對方漫不經心地抬了抬眼皮,把目光從手裡偽裝成語文書的漫畫上移開,看到許白璧,有些詫異地一挑眉。
“喲,新同桌”許白璧看到了他的口型,下意識看了一下旁邊的桌子,試卷堆得亂七八糟,抽屜裡全是雜志漫畫書等一切和學習無關的東西,他興趣缺缺地收回了視線。
叛逆而自以為是的中二少年許白璧見得多了,實在是沒法産生什麼過多的好奇心。
然而這個班級新同學的好奇心顯然卻有些過於旺盛了,一下課就都躍躍欲試地緊盯著他,前桌的男生半個身子趴到他桌上,“嘿,哥們,你這發型挺酷呀,剛從少林寺出來?”
許白璧皺著眉頭看著自己剛擦過的桌子,冷淡地回答道,“不是”。那男生大概也沒料到新同學這麼不懂幽默,一下子愣住了。
氣氛驟然尷尬了起來,旁邊卻突然砸下了一本語文書,裡頭甩出一本漫畫書,祁涼眯著一隻眼睛打著哈欠坐下來,伸手趴在桌子上,像一隻大貓一樣圈出自己的領地,表情十分不耐煩地傳達出“安靜些,老子要睡覺”的資訊。那男生只好轉了回去。
叛逆,中二,還十分不合群,最後一點倒是和自己一樣,許白璧重新擦了一遍桌子,在上課鈴響之前拿出了課本。
早上一共就有四節課,前面三節課分別是語數英,從語文老師進教室到英語老師離開,祁涼的臉就沒離開過手臂,手臂就沒離開過桌子,這樣睡肯定很不舒服,不到一節課手臂和腿就會發麻,祁涼長胳膊長腿,發麻的面積比別人還要大一些,卻硬是憑著不想上課的毅力堅持了下來。
最後一節課是體育,才開學第二週,數學老師暫時還不急著累積學生的怨氣,加上天公作美,操場上陽光燦爛,體育委員一下通知,大家就都歡天喜地地整隊下了樓。
至於祁涼,自然是沒人叫他。
直到上課時間過了大半,祁涼才醒了過來,教室裡空蕩蕩的,風扇倒是沒關,自顧自不遺餘力地轉著,祁涼右手右腳都被壓麻了,扶著桌子才能站起來。
祁涼看了一下旁邊,黑色的書包掛在椅背上,抽屜裡的課本擺放得整整齊齊,桌上筆袋和水杯垂直擺在右上角,其整潔程度著實令人嘆為觀止。
祁涼想起新同桌的樣子,一張白淨面無表情的臉,眉目分明,唇紅齒白,好看是好看的,卻透著一股子冷淡不好相處的氣息。
祁涼不愛和同學打交道—盡管他看上去像是那種會欺負同學,拉幫結派的小混混,但他和班上同學確實都不熟,實際上話都沒說過幾句,所以新同桌怎麼樣他其實並不怎麼在乎,但對方看上去是個有強迫症的潔癖還是挺麻煩的。
他正這麼想著,發麻的右腿突然一軟,手下意識地向前一抓,他倒是撐著桌子站穩了,桌上的水杯卻倒了,大概是在把水放涼,杯子沒有蓋嚴實,這一倒,水全漏在了桌上。
壞事,把潔癖的桌子弄髒了。祁涼沒料到自己居然能在擁有新同桌的第一個上午就闖了禍。
他慌慌忙忙從自己垃圾堆一般的抽屜裡找到了一包紙,把桌上的水擦幹淨,但是水早順著學校粗製濫造的課桌流到了抽屜裡,最上面的書封面已經明顯濕了,祁涼只好把那本書拿出來,想要對著太陽把它晾幹。
剛走到窗邊,就看到了他的新同桌。
對方站在走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你”祁涼做賊心虛,硬是心虛出臭不要臉的勁兒,賊喊捉賊道“你怎麼沒去上體育課?”可惜他手裡濕噠噠的課本藏都沒處藏,這質問也就顯得格外沒有說服力。
許白璧倒也沒有生氣,他獨自在走廊上站了很久,全程圍觀了祁涼從醒來到闖禍後試圖毀屍滅跡的一系列行為,只覺得這同桌實在有些不聰明。
做事毛手毛腳,笨拙得好笑。
學習不好,人緣不好,腦子還不夠聰明,許白璧又看了對方一眼,還有虛張聲勢的壞毛病,他心下嘆了口氣,默不作聲地接過祁涼手裡的課本,把打濕的地方用紙巾壓著,放到太陽下面曬。
祁涼雖然有些不明所以,可也看出了對方似有若無的嫌棄,偏偏確實自己闖了禍,只好忍氣吞聲站在一邊,覺得自己很有點唾面自幹的情懷。
快下課了,操場上大汗淋漓的同學三三五五走進教室,“咦,這怎麼回事呀?你書怎麼了?”
“水灑了”許白璧言簡意賅,把桌上的濕紙巾都撿起來,扔到教室的垃圾桶裡,又拿了拖把,準備把地上的水也拖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