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靜,月光如潮水,鋪了一地的亮色,這傳統得有些古板的巷子裡,家家戶戶都落了門,閉了燈,幾公裡外的燈紅酒綠和這裡是不相幹的。
張晨光輕車熟路地拐進巷子裡,走到末尾繞了個彎進了白璧坊的後院裡。
後院的門敞開著,一院子的花花草草在地上投下斑駁樹影,草木香不經意就鑽入呼吸之中,房間前面的紗門倒是關得嚴嚴實實,想必是用來擋蚊蟲的,
他對花草之類實在不感興趣,可這滿院的清幽之下,竟讓人無端有些失魂落魄。
這院子是陰冷的,透著一股子滲入骨髓的涼意,想來這本來就不是一方寶地,前幾任主人無不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這裡曾經一片荒蕪,如同野鬼孤墳的悽涼之地。他雖然不迷信,卻也勸過幾次許白璧搬離這裡。
張晨光摸了摸自己小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快走幾步進了屋。
他是不請自來,許白璧正在練字,他就不說話,靜靜站在一邊看。
一張臨帖寫完,他忍不住開口稱贊道,“寫得真好。”
許白璧笑了一笑,把筆墨收了起來,給他倒了杯茶。
他低頭看了一眼,茶是滾熱的,裡頭漂著打卷的茶葉,他沒接茶水,低著頭笑道,“你知道我今晚要來喜鵲報喜”
許白璧把杯子放下,“昨天你從我這兒拿了兔雕,今天又是華貿和華安續約的日子,不難猜”
張晨光聞言抬了頭以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他,“那你就知道這事兒一定能成,這麼有把握”
“互利共贏的事情,再加上有謝飛從中周旋,十有八九”
張晨光在月光下望去,這男人臉上被屋裡的燈火打了一層柔光,挑不出錯的長相,溫文爾雅的氣質,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在商場上事業有成的商人,他那雙修長的手看上去更適合彈鋼琴或是拿筆杆,怎麼看也不會是經營事業的人。
剛開始的時候,張晨光就認為許白璧不行,他覺得這麼個人,柔柔弱弱的,中學時又是那樣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是怎麼也玩不會商場上你來我往,觥籌交錯那一套的,許白璧說要重振許氏玉石,他那時壓根不信,甚至把這當個笑話。
他一向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懷才不遇,雖然當時只能幫許白璧經營一個小小的不成火候的玉石店,可總有一天是要出去大展拳腳的,他壓根沒把白璧坊和許白璧放在眼裡,可不到一年,他就知道自己當初是小看了對方。
張晨光沒見過這樣的人,像是不怕疼,沒有心,刀尖火海闖過來,你當面唾棄他,背後辱罵他,他都毫不在意,甚至你拿一把刀子,往他的心裡捅,汩汩流出來的也絕不會是鮮血,而是□□。
這月色下面,這人簡直加了光環。
張晨光愣了一愣,看著許白璧道,“你到底有什麼不知道的?”
這話說完,他自己也覺得蠢,捶了下腦袋,“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當年咱倆明明考試分數差得也不多啊。”
許白璧沒說話,靜靜喝著茶。
張晨光很不見外地斜躺在沙發上,“也是,這事兒要是沒成才怪,你下了那麼大工夫,那個謝小少爺可不是好相處的”
想起來當時的情景,他又忍不住說,“你真是了不起,真的,誰栽在你身上,不算虧”
“說起來,我今天在華安門口見到了個人,就是我上次在醫院見到的那位,祁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