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學習開始變得有趣,逃課技巧失去了用場。
專業課上,我重新感受到學習帶來的快樂。何況是探究生物這種最複雜的機器。
複雜到多少程度呢?一個最小最“簡單”的單細胞細菌,就如一生也無法完全踏足的龐大城市,又如一生也無法認識的複雜社會。人類可以製造星際旅行的機器,卻無法制造一個最簡單的細胞。
實驗課上,我們觀察模式生物斑馬魚。這透明的小魚生長快速,是發育生物學研究內髒的最理想脊椎動物。
我也像一條透明的斑馬魚,能看得見自己折射、反射和透射出來的每一次心跳,都是為了愛……
這也很正常,因為進化論認為人是魚演化而來的。個人的發育重演了人類的進化史,其胚胎最初就像一條魚。
人就像生命世界的影子,一生攀爬到進化的塔尖。人出生後,身體擴大,大腦生長,細胞更換,可我還是那個我!奇怪吧?
問題來了,人還會有魚的早期記憶嗎?
這裡,請允許我用專業術語解釋一下,雖然這帶點楓懿那樣濃濃的科學味道,不容易理解。
問題是這樣的:既然無數相互分離又不同的細胞之間,可以保持心理上一致和統一!那麼,從魚進化而來的人,也是由無數相互分離又不同的個體之間,能否保持心靈的一致?
如果想得更遠一點:魚和人之間,也是由無數相互分離又不同的物種組成,又能否讓人帶有大海的記憶呢?
不能繼續想下去了,那樣問題走得太遠了。還是回到魚和水的問題上:
魚用鰓呼吸,水是提供它氧氣的外血液。而人用肺呼吸,氧氣直接融入了體內的水世界——血液,才可以離開水。然而,為什麼魚要離開大海登陸呢?從此失去了在水中翺翔和探索漆黑深淵的可能。
水是生命之源。科學家說因為它是唯一的三相共存自然物。而我卻覺得是水的柔軟,可以輕輕托起最脆弱最細微的生命,就像母親的安全懷抱。
不過,很快我又懷疑了自己的觀點。因為在這個春夏之際,我跟依真在兩個不同的地方看了同一場電影。我無法忘記男主角的一句話:“ jup!”更無法忘記他為救女主角,浸在在寒冷徹骨的海水裡,顫抖著託著她,漸漸地失去了體溫,最終被剝奪了生命。我感動地念誦著他的話,就像自己說的誓詞……
我和依真在信裡討論了這部電影。等我拿著她的信,幸福地回到寢室時。裴夫和雲沖正在寢室裡爭論著什麼。
看我進來,雲沖就問:“蕭西,你說說夏季和春季,到底哪個才是愛的季節?”
裴夫說:“春天是開花授粉的繁殖季節,而人類度過漫長無聊的冬天,春天也意味著生命的複蘇。”
雲沖卻說:“夏季才是愛的季節,春天的花季此時結出了愛情的果實,雖然青澀但代表了青春活力,夏天的女孩子或靚麗或感性。”
我心裡想著自己的問題,所以就敷衍了一句:“冬天才是愛情的季節,因為遠離春的美麗和夏的熱情,才會有所期待。”在他們表示不服之前,我已經轉身跳上自己的床位,重新讀起信來。
對了,我得介紹一下愛情專家裴夫。
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理論,比如愛情四小時說,是說愛情的最遠距離是四小時路程範圍。或許他家冬天天黑的早,在四小時路程外,回來路上會跌進路邊深溝裡去了吧。
我們叫他情聖,一種即將滅絕的物種。情聖不應該是人,當然也不是一種禽獸,盡管有時候我們為了調侃,故意這麼叫。不知是他沒聽清,還是懶得反駁,也就應了。大學裡有各種口音,稍微改一下也不會被注意。作為南方人,我每次都能矇混過關。咳咳……保持嚴肅,玩笑過多,就有玩世不恭的嫌疑了。
但情聖卻是一個光榮的封號。其實我們都非常佩服他研究愛情時的認真,甚至有些崇拜。他讓人看到愛情不為人知的角落,不時把我們拋進從沒想過的問題裡。
在楓懿和裴夫那裡,我才知道學習是不設限的。比如宇宙是死的嗎?又比如,人未出生之前存在嗎?又意味著什麼?
世界上只有三門科學:物理學、生物學和心理學。如果有第四門,那應該就是裴夫設想的愛情科學。
愛情科學?聽起來很有趣!
裴夫說愛是上帝的詭計,巧妙又狡猾,愛情最初是生存進化的産品。愛的生物學認為美貌和道德都是為了生殖繁育的需要,人只是基因複制基因的工具。
在人類發展出科學之前,美和道德維護了人類的生殖主題:比如豐滿跟哺乳能力有關,臀寬代表難産的機率更小,腰小腹平則意味著可能沒有競爭雄性的胚胎。又比如,男性因為精子數量幾乎無限,繁殖成本低,所以採取廣泛播撒的策略,而多情花心;女性因為卵子數量有限,而且繁殖的代價大,所以必須專一。因為對於大腦發達的人類來說,生育可危及母體生命,所以只為最優秀的雄性冒險。x染色體隨遇而安,而只有y染色體才可以被尋宗認祖,所有男性跟直系祖先和親屬都相同,這就是性格差異的生物學基礎。
生存解釋幾乎是萬能的,還可以解釋為何所有哺乳動物裡,只有靈長類有月經,而人類又是其中唯一具有忠貞膜的物種。有些動物如豆娘或章魚,雄性在交配前會先把雌性體內情敵的精子清除出去。人類沒這個能力,但又要防止智力進化帶來的更多作弊,所以必須進化出信任的結構。
每個人都是替身,每個人都是種群的影子,都是它傳遞基因的工具。種群看不見,只有影子。就如森林的影子,細看只有樹木。無意識的昆蟲,總是體現出對生活的最大熱愛,忙忙碌碌。
我不由感慨進化的盲目。
雲沖笑道:裴夫,你的愛情知識都以動物為模型,那人還算是進化嗎?
裴夫真誠地說:愛情是一個謎!生存只需要有慾望。愛情的存在是多餘的,甚至是起到反作用的。比如雌性追求自由,雄性專一,這很不經濟!
有時候,我覺得裴夫設想的愛情科學,其實是經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