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皓第一次敢如此正視自己的師父,盯著他的瞳孔看了將近一分鐘。
他只覺得自己的後背一陣陣發涼,陌生感從腳底蔓延到腦核裡。
陌生,疏離。
張武癟了一下子,倒是把心一橫坦然道:“我知道你介意。”
江皓不能理解,當初羅昌平怎麼對待他們的,包括張武以及小力,還有采茶隊的人,羅昌平窮兇極惡,為了利益不擇手段,而他曾經如此敬重的師父,竟然選擇私下跟羅昌平達成合作?
這著實給他當頭一棒,當初被羅昌平冤屈著硬塞的債務,他費盡了心思才還清,如今師父就先倒戈相向了,這種所謂利益勾結,就可以飢不擇食?
他只覺張武變得徹底讓他不認識了,往日裡那個正派無比,哪怕有一丁點道德和誠信瑕疵都容忍不了的人,經常跟他大談做人準則的人,怎麼今日就變成與羅昌平這等地痞流氓同流合汙的人了?
江皓掌心緊緊攥著,狂抑住內心奔湧而上的憤懣。
淡淡的開口道:“明知我介意,所以跟他合作是為了噁心我?”
張武頭一回看到江皓對他如此不敬,但想想自己如今的行徑,內心的愧疚讓他嚅囁著嘴唇,久久都吐不出半個字。
江皓看向他的眼裡,有著不解、憤慨、心痛、崩塌的複雜情緒。
想起自己和羅昌平達成的合作就在近期,還來不及跟他知會一聲,便訕訕的解釋道:“衰仔,你居然這樣說我?我怎麼會為了噁心你去跟他合作?”
江皓輕哼了一聲,少有的帶著絲嘲諷說:“那就是為錢了。錢可以買你的原則是嗎?”
張武看江皓越說越離譜,面上面子兜不住,心虛壓不住,那點愧疚變成了羞愧難當的情緒,瞬間爆發起來。
“對,我就是為了錢,我不像你,那麼幸運讓陳龍帶著你發財,你師父我,上有老下有小,這個病了那個讀書,我每個月能掙幾個錢?要原則,只能吃西北風!”
張武想起老家裡那身體孱弱的兩老,還有自己的舊患殘腿時時要看病吃藥,還有快要上高中的三個孩子,一睜開眼就是錢。
以前有采茶隊,他尚且靠著壟斷經銷掙點錢,現在被迫來了茶滘街,他來得太遲,沒有任何根基,甚至跟江皓和小力他們都比不了,茶葉市場逐漸飽滿,競爭激烈且越趨白熱化態勢,他一個五十六七歲的老頭,怎麼跟這群年輕人拼呢?
拼年老?拼資歷?在茶滘裡,最不需要的就是資歷。
這裡要的,是圈子,是融入這個圈子。
江皓早已度過了生存期,而他和小力、蛇仔明他們一樣,都處於完成上頓沒下頓且艱難的生存期。
他沒有辦法像江皓那樣,即使他可以為了尊嚴餓死,他可以,但他的父母,他的孩子不可以。
江皓被張武的振振有詞刺激,他想起小力和牛精強幾個對他漸行漸遠,再看今日師父這般做法,他實在不懂他們來了茶滘街創業後怎麼就成了這般模樣?
“又是這個問題,師父,你缺錢為什麼不跟我說?”
江皓想不通,他們為什麼要把他拒之門外,就因為他和陳龍合作了,他們看不慣他,覺得他背棄了他們嗎?
張武輕笑一聲,無奈的自嘲道:“你不懂窮人的痛苦,你是茶廠的股東之一,你有那麼大的茶莊,我是你師父,我混得還不如土地,好意思去找你要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