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深深舒了一口氣, 這種指導別人人生的辯題, 說到底還是有點亞歷山大。
池軒這樣的人,這種時候還能對她吐舌頭, 說明她表現應該還過得去。
掃了一眼臺下,高陽又看了眼喬喬,喬喬看起來已經挺平靜的了,甚至還有一些激動,大概現在就是“不想再忍”的情況, 高同學默默為文翰擦把冷汗。
主持人喊著反方三辯,池雯才懶洋洋站起來,先看了眼喬喬,表情多少有些輕視:“早先我和正方三辯在心協遇到過一個同學,那個同學有著跟喬喬一樣的困擾,她表現的很痛苦,可能還變現的需要憐惜和安慰,但是我一點也安慰不起來。”
“當時我就表達了我的想法, 對著我們正方的救世主三辯,我說,有時候賣慘和博同情本身就是一種古怪的心理在作祟,攤牌這個行為,只適用於本身已經很理智的人,而我們見到的大部分一直在表達‘某某人欺負了我,傷害了我’的人,他們的本意, 根本不是為瞭解決這個問題。”
“他們只是想營造出一種‘所有人都欺負我’的現象,自我憐惜,也獲得別人的同情,然後在這種憐惜和同情中,找到存在感。”
“請臺下有過這種行為的同學,捫心自問,不用你們說出來,問問自己,在對別人表達受傷害的時候,有沒有刻意誇大來博取別人的同情,有沒有刻意增加被抱怨者的惡劣程度來顯示自己的可憐。”
“只要你一開始表達,就一定帶有你非常強烈的感情因素。”
“那次和正方三辯在一起,我提到了這個點,可是她沒有提前反駁,那不好意思了,我只用這個點打你。”
“與其說是‘受害者’,正方眼裡的‘抱怨者’已經提前預設了內向、無辜、沒犯錯這種情況,但只要是人,沒有純粹的內向和純粹的無辜。”
“別人用你的東西,第一次你沒有阻止對嗎?摸著自己的良心,有沒有享受過別人覺得你大方的贊賞的眼神?”
“怎麼享受習慣了,反手就開始覺得別人是小偷了呢?”
“正方所說的攤牌,所說的忍無可忍,全部是由於一個人對自己的人設變來變去,既要享受別人的喜歡,又不願意付出,時間久了還要倒打一耙,我們是真實的人,不是小說人物,人設說崩就崩。”
“還有反方三辯的一點,你說只要沒傷害別人,自己的內向和敏感這些性格都不用改,不好意思,你表現的很大方,然後又在我覺得你很大方以後,迅速開始推翻之前所有,還是內心陰惻惻的推翻,還想來找我,以我犯錯為前提的攤牌,我覺得這種心理和態度,都傷害了我。”
“如果知道自己就不是大方的人,請從最開始就不要以想讓別人覺得你大方做出一些你往後會翻臉的事情,如果你做了,請保持住你的人設,繼續下去。”
“我很有理由相信,這個去抱怨室友的同學,在聽從正方意見回去攤牌以後,過不了幾天,就會再次找到正方,表達室友為什麼不喜歡我的困擾,那正方會教他們做什麼呢?繼續攤牌嗎?這次可沒人打心眼兒裡想聽你說你那些古怪的心路歷程了。”
“可能連你們最看不起的表面的尊重都沒有了哦。”
“所以我作為反方三辯,堅持認為,不要去攤牌,一個連有人用你的紙都要心裡難受的人,你更無法接受攤牌以後,大家對你人設崩塌帶來的負面影響,可能你想想所有人都不理你的時候,你會覺得,還不如大家都用你的紙呢。”
“然後奉勸已經攤牌的人,不要別人不理你了,又去以小恩小惠去喚回別人,那你的大學,才真真是毀在了宿舍關繫上。”
“切忌反複,請在人設上,從一而終,若你表現出了大方和豁達,就繼續下去,別讓別人在你的反複無常裡做了壞人。”
池雯剛坐下,高陽就看到喬喬立刻站了起來:“我不代表正方三辯,我只代表我自己,我從來沒覺得自己特別大方,也從來不想建立一個大方的人設,之所以會在第一次聚會的時候請客吃飯,是因為室友都說沒帶錢,而我作為本地人,覺得可能第一次吃飯不請客有點兒不太合情理,不太好客,所以去付了錢。”
“如果對人設要求的這麼嚴格,不大方的話,連好客都不行,那這個副本真的太難了,我打不來。”
“我算是個內向的人,可能有人會說你內向你還打辯論,我來打辯論只是因為我想,或許能讓我成長,我現在站在這裡,說話都是抖的,手也抖,腳也抖,本來這種情況下,我真的願意更踏實地不抖地第一次發言以後,在這裡坐到結束。”
“可是你的話讓我不得不站起來,因為中間有一句讓我短暫的動搖了,可是我反應過來,我才發現,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
“在我的預設裡,大家都是懂事的人,你著急去廁所,從我要紙,我總不會在這個瞬間聯想到以後你會不會都不再買紙了,我只是,單純地知道你著急,所以給了你。”
“因為大家都是懂事的人,今天你忘記帶飯卡,讓我幫你打一份飯,我也不會想象說,你以後會不會都不帶飯卡,吃我的,用我的,我只是覺得,吃飯很重要,總不能因為你沒帶飯卡,讓你沒飯吃。”
“我沒有假裝,就是這麼簡單的想的,至少這些時刻,沒有你說的那些陰暗的心理,我只是想在這麼著急的時候,既然我有,就應該幫助你解決燃眉之急,如果這也錯了,那這個副本真的太難了,做什麼都不對。”
“之所以會累積到心裡不舒服,是因為,無論任何你緊急的時刻,我都可以什麼都不想地幫助你,可那些很平常、很普通的時候,為什麼還要耗費我呢?你可以因為著急交錢,手裡沒錢從我桌子上拿錢,但是,為什麼後來就買個零食也要伸手呢?”
“不是我在用這些賣慘,是我的所作所為都有一個前提,是大家都是懂事的人,知道是救急,而不是予取予求。”
“會想要不要攤牌,本質不在於那幾頓飯,那幾卷紙,而在於,我想知道,我對於你,我的朋友,我是什麼?取款機嗎?無錢售賣超市嗎?我在意這些。”
“還有就是系主任,說這些都是小事,沒有必要計較。”
“但是,這對我來說,真的是大事,我甚至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我想下面的同學,如果有性格像我一樣的,在臺上這幾種觀點輪番轟炸的情況下,心裡早不知道把自己鞭笞了多少遍。”
“我站起來,只是想說,我不能保證所有‘傾訴者’都跟我的心理一樣,但至少,一定有跟我一樣的,而他們是不應該接受反方三辯的無端指責的,就這樣。”
文翰狗腿子地鼓起了掌,喬喬勉強地給了他一個笑臉。
池雯表情不太好看,梗著一股勁兒,半天還是沒說出來話。
系主任老師想站起來說話,被吉老師眼神壓住,無奈地嘆口氣。
吉老師站起來,看看喬喬,看看高陽,目光落在系主任身上:“我特別,喜歡我們這幾個小孩子。”
“對了,還有一個大孩子。我們正反兩方的觀點都有一些意義,我提倡攤牌,原因最主要的,只有一個。”
“你能在攤牌中,瞭解你自己,才有利於以後在關系中的相處,你可以這一段沒有做好,不管是你忍讓到太過縱容別人,還是反方說的,你就是想博同情,那都沒有關系,這一段,一定要清清白白地明白你自己,你可以騙別人,總歸不會騙自己。攤牌,讓你看清你自己,也看清別人眼裡的你,然後才能讓這一段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