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絳婷出嫁之後, 朱盛元便時常經商在外,甚少回來,連餘姨娘也不大理會, 對正房更是眼不見心不煩。
甄氏身子不好, 如今更是越發倦怠,每日朱絳顏去時都能在外頭聽見甄氏的咳聲。算下日子,怕是留給甄氏的時間也是不多了。
外頭開始飄下今年冬天第一場雪,朱絳顏手裡抱著暖手的爐子站在甄氏屋外, 聽見裡面傳出甄氏劇烈的咳嗽聲,咳了好一會方才停下。站在旁邊的驚蟄提醒朱絳顏:“二姐兒, 外頭冷,進去吧!”
朱絳顏這才緩出口氣,掩去臉上的憂色,扶著驚蟄進去甄氏房裡。
“娘。”朱絳顏快步走上去,臉被外頭的風雪凍得有些發紅,卻是更顯得膚白勝雪, 嬌嫩如花。
甄氏朝她伸出手,扶著她坐到身邊,藹聲道:“外頭這麼冷, 怎的還特意跑過來?”她眉眼間都是掩飾不住的疼愛之色, 望著朱絳顏被凍得發紅的臉,伸手給她捂暖和:“你瞧你,臉都被凍成這樣,要是凍壞了, 可怎麼嫁人?”
“娘!”朱絳顏嗔道,甩掉繡鞋撒嬌地拱進甄氏懷裡:“娘也知道外頭風雪大,明日就不要上山禮佛了吧?”
甄氏抱著她,輕輕拍她的背,笑道:“可不行,你眼看就要嫁人,慕容府是個好人家,我得上山去還願,不然佛祖會怪我心意不誠。”
“佛祖慈悲,不會怪孃的!”朱絳顏勸道。
甄氏淺笑著搖頭:“禮佛貴在心誠,不在佛祖如何想。佛祖自然慈悲,娘卻不能仗著佛祖慈悲,故而怠慢了去。”她撫摸朱絳顏如瀑的長發,和聲道:“孃的顏兒就要嫁給別人做新婦,娘這輩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若不去好生拜一拜佛祖,祈求佛祖保佑,娘心裡不安穩。”
朱絳顏撅起嘴,不情不願地道:“那行吧,可娘要帶上我!”
“好好好。”甄氏哄她,伸手去刮她的瓊鼻:“這麼大了,還如此黏人!”
朱絳顏笑嘻嘻地拱進甄氏懷裡,纏著甄氏喂點心給她吃。
晚間用飯時候,甄氏留朱絳顏用飯,餘姨娘也難得過來,向甄氏請了安,還親自動手給甄氏佈菜。
餘姨娘肯過來請甄氏的安是件稀奇事,朱絳顏暗中瞧了她半天,只見得餘姨娘眉宇間含著憂愁,幾番對甄氏欲語還休,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待到用飯畢,朱絳顏漱完口,用茶時,她忽然轉頭對甄氏說道:“娘,爹對姨娘的禁令可解了?”
甄氏望向餘姨娘,沒說話,餘姨娘的臉上浮現幾分尷尬,連忙道:“沒,沒解,我這番出來,是有事想同姐姐商量。”
“哦?”甄氏來了興趣:“有何事姨娘做不得主,要來問我?”
她這話說的有些諷刺,諷刺這些年來餘姨娘目中沒有她這個主母,恣意妄為。但今時不同往日,餘姨娘開罪朱盛元,連帶著朱盛元都不大親近朱絳婷,現下朱盛元不在,她又被禁足,家裡是甄氏做主的,她怕甄氏氣往日裡她的所作所為,壞了事,便厚著臉過來求她。
“姐姐這話說的,可折煞妹妹了!”餘姨娘皮笑肉不笑道。緩了好一會,見甄氏有起身走的念頭,才急忙開口:“姐姐,且慢。”
甄氏挑起柳葉眉,緩緩坐下,垂眸撫平衣上的褶皺,道:“姨娘有事請講,我近來身子不好,吹不得風。”
這屋裡四面都是牆,哪裡來的風給她吹,分明就是不耐煩她。餘姨娘在心裡咒罵甄氏,面上還要做出一派和氣,諂笑道:“是呢,就幾句話,妹妹說完便不打擾姐姐休息。”
甄氏點頭,看向她。
餘姨娘咬唇,緩緩道:“姐姐有所不知,朱垣他,要回來了。”
甄氏停下撚著衣袖的手,目光有些微的發愣。
怪不得餘姨娘如此殷勤過來,還盡說些好話,原來是朱府唯一的男丁要歸家了。
朱垣雖是庶子,但畢竟是朱盛元唯一的兒子,打小備受寵愛,幾乎是捧在手心裡長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養出個驕縱蠻橫的性子。兩年前居然與管家的兒媳私通,被管家兒子發現後,活生生將那小子給打死,鬧出人命官司。朱盛元為保下他,連夜送他去外地求學,並警告他不過五年不準回來。這才過了兩年,便按捺不住了麼?